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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姜廣輝、舒科】《易經(jīng)》前史考略

        欄目:經(jīng)學(xué)新覽
        發(fā)布時間:2015-11-10 13:29:10
        標(biāo)簽:
        姜廣輝

        作者簡介:姜廣輝,男,西元一九四八年生,黑龍江安達(dá)人。曾任職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自2007年起為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教授。著有《中國經(jīng)學(xué)史》《顏李學(xué)派》《中國文化傳統(tǒng)簡論》《理學(xué)與中國文化》《走出理學(xué)――清代思想發(fā)展的內(nèi)在理路》等,主編《中國經(jīng)學(xué)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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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經(jīng)》前史考略

        作者:姜廣輝、舒科

        來源:《哲學(xué)研究》20156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九月廿八日己丑

        ? ? ? ? ? ?耶穌2015年11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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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姜廣輝,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教授;舒科,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碩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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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nèi)容提要:《周易》在先秦稱《易》或《周易》,至漢代方有《易經(jīng)》之稱。本文所考察的主要是漢代《周易》稱“經(jīng)”以前的歷史,因而稱之為“《易經(jīng)》前史”。本文的觀點是:“伏羲畫八卦”無從稽考,“文王重卦”并“作上、下篇”卦爻辭也屬不實,孔子作“十翼”同樣不確。司馬遷《史記》和班固《漢書》所構(gòu)擬的《周易》演生史并不能為先秦史料所證實。在我們看來,《周易》卦爻辭及“十翼”各篇乃是歷史上許多佚名的智者所作,即使沒有伏羲、文王、孔子的參與,也并不影響其作為中華民族偉大元典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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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guān)鍵詞:別《易》/《十翼》/《周易》演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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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學(xué)始于漢代,五經(jīng)之名也始于漢代,《周易》在先秦稱《易》或《周易》,至漢代方有《易經(jīng)》之稱。本文將以先秦各時期關(guān)于筮占與筮占書,以及《周易》的相關(guān)記載為依據(jù),來分析《周易》文本的存在狀況及其在當(dāng)時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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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年前,張政烺先生對甲骨、金文中所見“奇字”的破譯——數(shù)字卦的發(fā)現(xiàn),是現(xiàn)代關(guān)于《易》學(xué)研究的重大突破。其后張亞初、劉雨兩人在張政烺先生研究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蒐集資料,并對這些資料重新區(qū)別,分屬商、周兩個時代。由于六爻所組成的數(shù)字卦已見于商代的陶器、卜甲、彝器等器物上,由此引起學(xué)者對八卦、重卦符號起源的重視。但是,由于今人對這些符號的解釋還帶有假說的性質(zhì),故本文不對數(shù)字卦的內(nèi)容做過多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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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早期的《周易》文本是不含“十翼”在內(nèi)的。今人對其成書年代,有兩種主要觀點:一是認(rèn)為《周易》成書于西周初年,顧頡剛、張岱年、李學(xué)勤等先生皆持此一觀點。他們判斷的方法,是一種“內(nèi)證法”,即認(rèn)為《周易》卦爻辭所涉及的典故沒有晚于西周初年的。二是認(rèn)為《周易》成書于西周晚期,史善剛、董延壽等人持此一觀點。他們同樣用的是“內(nèi)證法”,發(fā)現(xiàn)《周易》卦爻辭中實際涉及西周晚期的典故。(見史善剛、董延壽)在筆者看來,既然大家都是用“內(nèi)證法”,以《周易》卦爻辭中所涉及的典故來作為判斷成書年代的依據(jù),那后一種說法應(yīng)該是對前一種說法的合理修正,應(yīng)該是更進一步的研究成果。所以筆者贊成后一種意見。筆者同時認(rèn)為,考察《周易》成書年代,只用“內(nèi)證法”是不夠的,還應(yīng)該考察和分析當(dāng)時時代所有文獻記載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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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翼”或稱《易傳》,自司馬遷、班固以來的傳統(tǒng)意見認(rèn)為是孔子所作。宋代歐陽修、葉適,清代崔述等人質(zhì)疑其說,認(rèn)為“十翼”非孔子所作,至今已成定論。今人關(guān)于“十翼”的成書年代主要有兩種意見:一是認(rèn)為成書于戰(zhàn)國中期,如張岱年先生即持此一意見;一是認(rèn)為成書于戰(zhàn)國后期,甚至秦漢之間。筆者持后一種意見,認(rèn)為“十翼”成書于荀子之后、司馬遷之前的大約150年之間。主要理由是:第一,《孟子》一書全然不提《周易》,荀子雖然倡導(dǎo)“誦經(jīng)”,卻將《周易》排斥在外。如其時《周易》已經(jīng)包含“十翼”的內(nèi)容,像孟子、荀子這樣明敏的思想家不應(yīng)對《周易》的思想資料如此漠視。第二,在荀子之前有確定年代的子、史文獻(如先秦諸子以及《左傳》《國語》《戰(zhàn)國策》等書中)基本沒有引用“十翼”內(nèi)容的情況,即使偶有與“十翼”相近的內(nèi)容,也應(yīng)該是“十翼”化用子、史文獻,而不是子、史文獻襲用“十翼”(如《禮記·樂記》等)。第三,凡是明確引用“十翼”內(nèi)容的文獻都不在荀子之前或不能確定在荀子之前(如《禮記·深衣》)。第四、直到司馬遷《史記·孔子世家》,文獻中才首次見到“十翼”各篇的具體名稱(缺《雜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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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將按時代討論筮占與筮占書,以及《周易》演生的具體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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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商代已有筮占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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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說商代已有筮占方法,最可靠的資料就是《尚書·洪范》篇。此篇記載殷商舊臣箕子為周武王言“洪范九疇”,即從九個方面講治國的大經(jīng)大法,其第七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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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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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謀及卜筮,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強,子孫其逢吉。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內(nèi)吉,作外兇。龜筮共違于人,用靜吉,用作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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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說,殷商之人在作重大決策時,除了王者、卿士、庶民參與意見外,還通過龜卜和筮占的方法來幫助作出決策。有筮占,就應(yīng)該有解釋筮占吉兇的文本。箕子之時用于筮占的文本是怎樣的,我們今天不得而知。推測那時已經(jīng)有了相應(yīng)的文本,但不是《周易》是可以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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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西周的太卜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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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箕子向周武王貢獻了殷人“洪范九疇”,包括筮占之法,但在29篇今文《尚書》中,卻很少看到有關(guān)筮占之事的記載。當(dāng)周成王在《大誥》中向世人講述西周政權(quán)的合法性時,他拿出通過“大寶龜”卜問的結(jié)果來增加其權(quán)威性,而沒有提筮占?!洞笳a》說:“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茲蠢,殷小腆,誕敢紀(jì)其敘?!倍?dāng)周公到洛陽建成周時,也是用龜卜方法來選址的?!堵逭a》述周公之言說:“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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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29篇今文《尚書》中,僅《君奭》篇提到一次“若卜、筮,罔不是孚”?!安?、筮”二者連提,應(yīng)該如何解釋呢?《禮記·表記》所載孔子之語可以作為解釋:“子曰:大人之器威敬,天子無筮,諸侯有守筮。天子道以筮。”這是說,在周代,大事用卜,小事用筮。天子至尊,無論大事小事皆用卜,而不用筮。諸侯有守國之筮,則大事小事皆用筮,而不用卜,怕僭越于天子。天子也有用筮的時候,如巡狩、征伐,出而在道途之中,有事則用筮,表示比在朝中降了一等。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作為周王朝檔案的《尚書·周書》中很少記錄筮占之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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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尚書·周書》中很少記錄筮占之事,但我們應(yīng)該承認(rèn),西周王朝是有筮占制度的?!吨芏Y·春官·太卜》:“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边@是說,西周王朝的太卜之官同時掌握三種筮占方法。鄭玄《易贊》及《易論》說:“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边@種解釋應(yīng)該說是一種推測。雖然可能有其合理性,但也容易使我們發(fā)生誤解,以為《連山》易是夏代實行的,《歸藏》易是商代實行的,《周易》是周代實行的。而實際的情況應(yīng)該是:在西周這三種《易》是同時并行的;這三種《易》都有六十四卦的卦畫,甚至有基本相同的卦名,只是卦序和卦爻辭各自不同。這樣,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在《左傳》《國語》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不同于《周易》的卦爻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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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尚書》和《逸周書》中并沒有見到三種《易》的卦爻辭的記載,但在晉代太康二年于魏襄王墓中出土的《穆天子傳》中見到這樣一條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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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筮獵蘋澤,其卦遇訟。逢公占之曰:“訟之繇:藪澤蒼蒼,其中(闕),宜其正公,戎事則從,祭祀則憙,畋獵則獲(闕)?!憋嫹旯?,賜之駿馬十六,纻?cè)D。逢公再拜稽首,賜筮史狐(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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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上文所述,天子在巡狩期間是可以用筮的。逢公是什么人,書中沒有交代,應(yīng)該是一位高明的筮者,逢公之外還有一位筮史狐,這應(yīng)該是王朝專門的筮占官員了,他也一同受到了周穆王的賞賜。文中所說的訟卦的爻辭與今本《周易》不同。如果《穆天子傳》這條資料有其可信度,那至少說明在西周穆王時期曾用《周易》之外的筮占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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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春秋時期的筮占活動及以《周易》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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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傳》《國語》關(guān)于筮占之事共有二十二條資料,所記基本是春秋時期的事。分析研究這些資料,我們可以得出如下幾點認(rèn)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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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別《易》”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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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春秋時期,有《周易》以外的卦爻辭體系存在。這種卦爻辭體系有可能是《連山》易或《歸藏》易,但也不能排除是其他卦爻辭體系的可能,我們可以籠統(tǒng)稱之為“別《易》”。在春秋時期,有當(dāng)一次筮占結(jié)果出來之后,同時用“別《易》”與《周易》解釋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又往往是先用“別《易》”解釋,當(dāng)解釋為“不吉”時,方用《周易》解釋。給人的感覺是,平常人們更習(xí)慣于用“別《易》”進行筮占,《周易》是后起之秀。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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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左傳·僖公十五年》記載,秦伯伐晉,卜徒父筮之,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獲其雄狐?!辈吠礁附忉尀椤凹?。這句蠱卦爻辭不屬于《周易》內(nèi)容,而是“別《易》”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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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國語·晉語》記載,晉公子重耳流亡楚國,秦穆公召之赴秦國。公子重耳親自筮占此行能否助他得返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筮史之官都說此卦“不吉”,司空季子卻說:“吉,是在《周易》皆利建侯?!彼究占咀哟颂幪貏e強調(diào)《周易》,則筮史之官所根據(jù)的顯然是“別《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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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筮占者脫離文本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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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傳·閔公二年》記載:季友是魯桓公的兒子,將生之時,魯桓公使人筮之,遇大有之乾,曰:“同復(fù)于父,敬如君所?!濒攪恼?quán)后來長期控制在季友的后代(史稱“季氏”)手中,季友將生時的筮占在后世似乎“應(yīng)驗”了。關(guān)于“同復(fù)于父,敬如君所”一句,古人有兩種解釋:一是認(rèn)為是《連山》易或《歸藏》易的內(nèi)容,如宋程迥《周易古占法》說:“《連山》《歸藏》,宜與《周易》數(shù)同,而其辭異?!胖哒撸嬗萌字?。……季友之筮……此固二易(即《連山》易或《歸藏》易)辭也。”二是認(rèn)為系筮占者之辭,如清王宏撰《周易筮述》卷七謂:“筮者之辭也。乾為君父,離變?yōu)榍试弧瑥?fù)于父,見敬與君同’?!眱上啾容^,以后者之說為是。因為大有卦乾下離上,唯上卦離之中爻為陰爻,筮占之時正逢此爻為變爻,于是得“之卦”為純乾之卦。乾代表君父,離變?yōu)榍?,有了同君主一樣受尊敬的地位。這種解釋顯然是筮者根據(jù)卦象的意義發(fā)揮出來的,我們應(yīng)該把它看作筮占者脫離文本的解釋,而不應(yīng)看作任何卦爻辭體系的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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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周易》文本已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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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傳世文獻中,最早提到《周易》文本內(nèi)容的是《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公元前671年)的記載,當(dāng)年陳人殺其太子御寇,陳公子完(敬仲)奔齊,齊桓公讓他做“工正”之官?!蹲髠鳌酚诖颂幍箶㈥惥粗倌晟贂r,“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若在異國,必姜姓也。”如果《左傳》所說無誤,周太史曾以《周易》見陳厲公,那說明此時周王室已有《周易》文本,而陳國此時還沒有《周易》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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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左傳·僖公十五年》(公元前645年)記載:“初,晉獻公筮嫁伯姬于秦,遇歸妹之睽,史蘇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無也,女承筐亦無貺也?!苯癖尽吨芤住w妹》上六爻辭:“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無攸利。”爻辭小有不同,可視為版本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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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左傳·宣公十二年》(公元前597年)記載:晉國的知莊子引《周易》論先縠之?dāng)?,說:“此師殆哉!《周易》有之,在師之臨曰:‘師出以律,否臧兇。’”所引《周易》與今本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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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以《周易》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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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左傳·襄公二十二年》記載:鄭國國君派正卿游吉出使楚國,到達(dá)楚國邊境時,楚康王下令將他擋回,提出他不配來與楚國國君談結(jié)盟之事,意思是要鄭國國君前來。游吉回鄭國復(fù)命,對子展說:楚國的國君快要死了,“不修其德政,而貪昧于諸侯,以逞其愿。欲久,得乎?《周易》有之,在復(fù)之頤,曰:‘迷復(fù),兇?!涑又^乎!欲復(fù)其愿,而棄其本,復(fù)歸無所,是謂‘迷復(fù)’,能無兇乎?”這是用《周易·復(fù)》卦上六爻辭的思想批評楚康王的傲慢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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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左傳·昭公三十二年》記載:趙簡子問史墨:魯國的季平子把魯昭公趕出去,自己掌握了魯國政權(quán),而人民愿意服從他,各國諸侯愿意與他結(jié)交,魯昭公死在外面,無人聲討季氏之罪,這是為什么呢?史墨回答:“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故《詩》曰:‘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三后之姓,于今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壯,天之道也?!笔纺谩吨芤住ご髩选坟缘呢韵蠛土x理來作解釋,大壯的卦象是乾下震上,乾為天、為君,震為雷、為臣。雷在天上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是“天之道”,那么“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君下降為臣,臣上升為君,也就符合自然之理,不足為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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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魯國太史氏所藏《易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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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時期還有一件事,值得在這里特別來說。據(jù)《左傳·昭公二年》記載:“晉侯使韓宣子來聘,且告為政而來見,禮也。觀書于大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濒斦压隇楣?40年,韓宣子(韓起)是晉國新執(zhí)政的大臣,他代表晉侯來祝賀魯昭公新繼位,修盟通好(當(dāng)時晉為盟主國),受到特殊的禮遇,節(jié)目之一就是請他觀覽秘府所藏的重要典籍:《易象》與《魯春秋》。這兩部書一直被魯國視為國寶。韓宣子看后,發(fā)出由衷的贊嘆。這究竟是兩部什么書呢?孔穎達(dá)《春秋左傳正義》認(rèn)為這是文王、周公所作的“寶典”:“大史氏之官職掌書籍,必有藏書之處若今之秘閣也。觀書于大史氏者……就其所司之處觀其書也?!攪鴮毼耐踔畷裰芄??!耐?、周公能制此典,因見此書而追嘆周德。……周之所以得王天下之由,由文王有圣德,能作《易象》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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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國是周公的封國,魯公室作為后裔典藏文王、周公之書是有可能的。問題在于,《易象》是一部什么書?杜預(yù)注說:“《易象》,上、下經(jīng)之《象辭》?!币晕覀兊睦斫?,它有可能是《周易·大象傳》的原型?!端膸烊珪偰刻嵋芳凑J(rèn)為,《周易》中最有價值、最能體現(xiàn)圣人精義的就是《大象傳》。韓宣子的贊嘆頗堪玩味:“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眲t此書可以視為修德的典范和立國的綱領(lǐng),它實際上是文王、周公用以教導(dǎo)周貴族如何“王天下”的統(tǒng)治方略,是“人君南面之術(shù)”,向來藏之秘府,并不傳布于民間,一般人極難見到。韓宣子所見《易象》很可能是當(dāng)時周室典藏的副本。而周室所典藏的書籍在驪戎之難已失,所以韓宣子說:“周禮盡在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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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們看來,魯太史所藏《易象》可能是唯一與文王、周公有聯(lián)系的《易》書,那么,它是否在流傳過程中全部遺佚了呢?我們并不這樣看。它可能與今本《大象傳》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今本《大象傳》不似《尚書·周書》那樣佶屈聱牙,而比較通俗易懂,可能是后世學(xué)人在傳述過程中加以修飾和潤色過。而在秦始皇推行焚書令和挾書律時,《易象》被附于《周易》中,作為《周易》的一個《傳》被保存下來。這樣說來,《大象傳》的淵源可能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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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上所述,在傳世文獻中,最早提到《周易》文本內(nèi)容的是《左傳·莊公二十二年》(公元前671年)的記載。在《左傳》后面的記載中,《周易》比較頻繁地出現(xiàn)了。它的出現(xiàn)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在各國的筮占活動中出現(xiàn),此時的筮占兼用“別《易》”與《周易》,往往是先用“別《易》”解釋,當(dāng)解釋為“不吉”時,方用《周易》,說明此時《周易》還沒有優(yōu)先的地位。二是被當(dāng)時有識見的卿大夫(如游吉、史墨等)作為“說理”工具使用。這說明《周易》在其甫一問世時,便以“筮占”和“說理”兩種面目出現(xiàn)。此時,還沒有文獻記述《周易》為文王、周公所作。如果《周易》果真為文王、周公所作,那不應(yīng)在春秋時期的筮占活動中地位這么低,孔子甚至說:“不占而已矣?!泵鞔_表示自己不贊成筮占活動??鬃硬毁澇审哒嫉膽B(tài)度,又見于近年馬王堆漢墓出土帛書《周易·要》篇,該篇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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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也?!肺字撸l(xiāng)(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與史巫同涂而殊歸者也。君子德行焉求福,故祭祀而寡也;仁義焉求吉,故卜筮而希也。祝巫卜筮其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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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子是一位秉持道德理性的思想家,他怕“后世之士”懷疑自己,詬病自己,因而特別澄清自己學(xué)習(xí)《周易》的目的是要學(xué)習(xí)《周易》中所呈現(xiàn)的道德義理,而不是學(xué)習(xí)史巫的“筮占”之術(shù),他把祝巫的卜筮放在《易》學(xué)末節(jié)的地位。而孔子之所以重視《周易》中的“德義”,或許與他有可能看到魯太史所藏《易象》有關(guān)。因為孔子既然能根據(jù)魯太史所藏之《魯春秋》來修《春秋》,他也自然能從魯太史那里看到《易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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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戰(zhàn)國及漢初的《周易》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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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戰(zhàn)國時期的《周易》卦爻辭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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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戰(zhàn)國時期的《周易》文本,我們首先要提到晉代在汲縣舊冢中所發(fā)現(xiàn)的竹簡《周易》文本。據(jù)《晉書·束皙傳》記載,晉武帝“太康二年,汲郡人不準(zhǔn)發(fā)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書數(shù)十車?!洹兑捉?jīng)》二篇,與《周易》上、下經(jīng)同”。杜預(yù)《春秋經(jīng)傳集解后序》也言及此事,說汲冢“《周易》上下篇與今正同,別有《陰陽說》,而無《彖》《象》《文言》《系辭》,疑于時仲尼造之于魯,尚未播之于遠(yuǎn)國也”。晉人認(rèn)為,汲郡那位叫“不準(zhǔn)”的盜墓者所盜發(fā)的是魏王之墓,但不能確定到底是魏襄王墓,還是魏安厘王墓。魏襄王卒于公元前296年,魏安厘王卒于公元前243年,相差53年。宋代趙明誠《金石錄》卷二十載《晉太公碑》:“太康二年,縣之西偏有盜發(fā)冢而得竹策之書,書藏之年,當(dāng)秦坑儒之前八十六歲?!备鶕?jù)此條材料印證,汲郡人不準(zhǔn)所盜掘的正是魏襄王墓。在這個墓中發(fā)現(xiàn)的“《周易》上下篇”與晉代的文本相同,從而也與流傳至今的《易經(jīng)》上下篇文本相同。這種出土的竹簡文本因為難于保管,估計不久后便毀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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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武帝太康二年為公元281年,時隔一千七百年,即本世紀(jì)初,又出土了戰(zhàn)國時期的《周易》文本,即上海博物館所藏戰(zhàn)國竹簡本《周易》,總共58支簡,涉及34卦,與今本內(nèi)容大體一致,其下葬年代在公元前300年左右,與魏襄王的時代略同。這再次證明,在魏襄王時代,《周易》(不包括《易傳》部分)已經(jīng)有了與今本一致的完整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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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預(yù)《春秋經(jīng)傳集解后序》說:汲冢“《周易》上、下篇與今正同,別有《陰陽說》,而無《彖》《象》《文言》《系辭》,疑于時仲尼造之于魯,尚未播之于遠(yuǎn)國也”。對此筆者可以作這樣的解釋:《彖》《象》《文言》《系辭》等文獻在當(dāng)時有的還沒有寫成,有的或作為另一個傳統(tǒng)在傳承,而不與用于筮占的卦、爻辭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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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襄王的時代正是孟子的時代,《孟子·梁惠王上》稱:“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边@里的梁襄王就是魏襄王。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孟子的時代已經(jīng)有了《周易》完整的文本,可是《孟子》一書論《詩》、論《書》、論禮、論樂、論《春秋》,卻于《周易》只字不提,為什么?大概此時《周易》只有卦爻辭部分,而無《易傳》部分,他把《周易》當(dāng)作筮占之書,而不愿齒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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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是戰(zhàn)國后期的儒學(xué)大家,他曾說:“學(xué)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shù)則始乎誦經(jīng)……《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詩》《書》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間者畢矣?!?《荀子·勸學(xué)》)荀子主張“誦經(jīng)”,曾列舉《詩》《書》《禮》《樂》和《春秋》,并將之列為“經(jīng)”。他雖然讀《易》卻不以《易》為經(jīng)。從《荀子》一書中,可見他是讀《易》的,如他在書中引“《易》曰:‘括囊,無咎無譽?!逯^也”。(《荀子·非相》)這是引《周易·坤》卦六四的爻辭。六四是近君之位,“伴君如伴虎”,在這個位置上的人要謹(jǐn)言慎行,要像扎皮囊口那樣把嘴巴扎起來。然而在荀子看來,君子既然處于近君之位,就應(yīng)做“兼濟天下”之事,因為怕犯錯誤而不說話,是腐儒的處世態(tài)度。這當(dāng)然是在批判《周易》作者的觀點。他又說:“善為《易》者不占?!?《荀子·大略》)這是把流行的《周易》當(dāng)作了筮占之書。從上述分析來看,儒家至少荀子一系在先秦時還不很重視《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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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周易》“十翼”文本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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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上所述,戰(zhàn)國時期已經(jīng)有了“《周易》上、下篇與今正同”的完整文本,但此時是否已經(jīng)有了“十翼”各篇文本呢?《戰(zhàn)國策》中有這樣兩條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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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戰(zhàn)國策·秦策四》載楚人黃歇游說秦昭王,引“《易》曰:‘狐濡其尾?!搜允贾?、終之難也”。這與今本《周易·未濟》的卦辭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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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戰(zhàn)國策·齊策四》載:顏斶見齊宣王,引《易傳》以申告誡說:“《易傳》不云乎:‘居上位未得其實,以喜其為名者,必以驕奢為行。據(jù)慢驕奢,則兇必從之。’”顏斶所引《易傳》之文,并不見于今本“十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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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一書中有這樣一條材料,學(xué)者用來論證荀子之時是有“十翼”文本的?!盾髯印ご舐浴菲f:“易之咸,見夫婦。夫婦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咸,感也。以高下下,以男下女,柔上而剛下。聘士之義、親迎之道,重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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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話前半段近似《序卦》:“有天地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比欢瑯拥囊馑?,也見于《禮記》諸篇中,如《中庸》說:“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薄痘枇x》說:“男女有別而后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后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后君臣有正?!奔词管髯記]有讀過《序卦》也可以寫出“夫婦之道不可不正也,君臣、父子之本也”的話。后半段近似《周易·彖傳》中的這樣一段話:“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yīng)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眱啥卧挼牧⒁庥兴煌??!吨芤住ゅ鑲鳌肥侵v“二氣感應(yīng)以相與”,荀子是講親迎之禮的根據(jù)。荀子即使不看《彖傳》,也是可以從《周易·咸》卦的卦爻辭中體會出來的。況且荀子凡引文獻必說明出處,此處無“《易》曰”一類字樣,應(yīng)當(dāng)不是襲用《彖傳》的?!盾髯印分兴吨芤住凡贿^數(shù)條,且無足輕重。在我們看來,《周易》“十翼”中有很多精湛的思想,若此時已有“十翼”文本,荀子一定不會如此冷漠對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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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子約生于公元前313年,卒于公元前238年。其后的宋玉,約生于公元前298年,卒于公元前222年。相傳為宋玉所作的《小言賦》中有這樣幾句:“且一陰一陽,道之所貴;小往大來,《剝》《復(fù)》之類也。是故卑高相配而天地位,三光并照則小大備。能高而不能下非兼(謙)道也,能粗而不能細(xì)非妙工也?!逼渲杏行┰捙c《周易·系辭》中的“一陰一陽之謂道”和“卑高以陳,貴賤位矣”的話近似。學(xué)者或認(rèn)為此語套襲《系辭》,由此證明此前《系辭》已經(jīng)存在。然而,明馮惟訥撰《古詩紀(jì)》引明謝榛《詩家直說》的話說:《大言賦》和《小言賦》“二賦出于《列子》,皆有托寓”,歷史上不可能有這種“君臣賡和,以文為戲”的情況,所以此條材料還不能作為《周易·系辭》在宋玉之前已經(jīng)存在的證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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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禮記》中有兩條材料與《周易》“十翼”中的文句雷同,這兩條材料可以分別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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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禮記·深衣》:“《易》曰:‘坤六二之動,直以方也?!倍吨芤住だぁ坟粤断筠o》說:“六二之動,直以方也?!薄抖Y記·深衣》這條材料明確表明是引《周易》的,問題是《深衣》的年代是怎樣的?《深衣》收于《禮記》之中,《禮記》原本不是一部書,而是若干種文獻的雜湊拼合。史稱,《禮記》的組成大體來源于下列文獻:《記》131篇,《明堂陰陽》33篇,《王史氏記》21篇,《樂記》23篇,《孔子三朝記》7篇。上述5種書,共計215篇。西漢時戴圣對這些書加以輯錄,編定為49篇。這些文獻大約是戰(zhàn)國時期或秦漢之際的儒家學(xué)者所作。至于《深衣》一篇,我們不能確考其成于何時,可以闕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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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禮記·樂記》:“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大小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別也。地氣上齊,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fēng)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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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材料頗與《周易·系辭》雷同?!断缔o上》說:“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剛?cè)釘嘁樱揭灶惥?,物以群分,吉兇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是故剛?cè)嵯嗄Γ素韵嗍?,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fēng)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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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條材料究竟誰在先,誰在后,誰抄襲誰呢?張岱年先生認(rèn)為:“《系辭》在這里是講天地和萬物的秩序和變化,寫得比較自然?!稑酚洝反硕螐奶斓刂v到禮樂,講得比較牽強,看來是《樂記》引用《系辭》的文句而稍加改變。”(張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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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以為,所謂“寫得自然”,首先應(yīng)該是“合理”,“合理”才會自然。相比之下,《樂記》寫得更為合理,例如,“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則性命不同矣?!辈煌惖奈镉胁煌摹靶悦保@樣說既合理又自然。而《系辭》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吉兇生矣?!睘槭裁床煌惖奈镆唤?jīng)分類,就一定會產(chǎn)生吉兇呢?這就不很合理和自然。又如:《樂記》說:“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fēng)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庇伞瓣庩栂嗄?,天地相蕩”等等所導(dǎo)致的“百化興”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自然的過程。而《系辭》說:“剛?cè)嵯嗄?,八卦相蕩,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fēng)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睘槭裁础鞍素韵嗍帯痹圃?,會導(dǎo)致“日月運行,一寒一暑”呢?這就既不合理又不自然??磥硎恰断缔o》為了解釋八卦體系以及筮占的吉兇觀念,而生硬套改《樂記》這段話而寫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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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總體上說,“十翼”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吸收了《禮記》以及《大戴禮記》等書中的不少營養(yǎng)(論見后)。相比之下,那些在先的文本所講的道理更為質(zhì)樸合理。例如《禮記·郊特牲》說:“天地合,而后萬物興焉。夫昏禮,萬世之始也?!边@話就沒有什么語病。而《周易·系辭下》說:“天地絪缊,萬物化醇;男女構(gòu)精,萬物化生?!薄澳信畼?gòu)精,萬物化生”這話便有語病。又如,《大戴禮記·本命》說:“一陰一陽,然后成道?!倍吨芤住は缔o上》說:“一陰一陽之謂道也?!眱上啾容^,前者語意比較顯豁。又如《大戴禮記·小辯》說:“道小不通,通道必簡?!薄赌印し侨逑隆罚骸把悦鞫字玻忻鞫讖囊?。”其言皆質(zhì)樸有味。而《周易·系辭上》說:“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眳s給人以不知所云的感覺。如此等等。也正因為《周易·系辭》有種種的語病瑕疵,所以歐陽修斷定它不是大圣人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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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筆者看來,《十翼》各篇,可能除了《象傳》外,基本形成于荀子之后、司馬遷之前的大約150年之間,即大致從公元前240年算起到公元前90年。這期間,特別是在秦始皇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設(shè)“挾書律”,到漢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除挾書律”,共有23年時間,學(xué)人只有卜筮等書可讀。我們推想,這是《周易》學(xué)理論迅速發(fā)展的“黃金時期”,這種惡劣的政治形勢,使得原本不喜《周易》筮占之術(shù)的儒家學(xué)者主動以不同的形式與方術(shù)之士結(jié)合,通過對《周易》的闡釋來創(chuàng)造儒家的天人之學(xué),于是便有了“十翼”中的若干文本。①在荀子之前,很少有人引錄“十翼”各篇的內(nèi)容,然而入漢以后,文獻中引錄“十翼”各篇內(nèi)容的情況突然多了起來。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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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賈(約公元前240-前170年)《新語》卷上《辨惑》引“《易》曰:‘二人同心,其義斷金’”。今本《周易·系辭上》作:“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逼溟g只有一字之差。又:《新語》卷下《明誡》引“《易》曰:‘天垂象,見吉兇。圣人則之。天出善道,圣人得之’”。今本《周易·系辭上》作:“天垂象,見吉兇。圣人象之。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蔽木溆型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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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安(公元前179-前122年)在《淮南子·繆稱訓(xùn)》引“《易》曰:‘剝之不可遂盡也,故受之以復(fù)’”。今本《序卦》:“物不可以終盡,剝窮上反下,故受之以復(fù)?!蔽囊庀嗤?,文句不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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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談(?—前110年)《論六家要旨》說:“《易大傳》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途?!苯癖尽吨芤住は缔o下》:“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文意相同,文句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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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數(shù)例說明,《周易》“十翼”中的《系辭傳》《序卦傳》《彖傳》至少在漢初已經(jīng)形成。加上前面所錄《禮記·深衣》引《象傳》之文“《易》曰:坤六二之動,直以方也”的例子,《禮記·深衣》最晚也當(dāng)于此時完成,所以至少在漢初,《象傳》也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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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需要指出兩點:第一、漢初學(xué)者凡引錄“十翼”之文,文句并不盡同,有時文句出入還比較大,這說明此時“十翼”各篇可能尚未定型。第二、漢初學(xué)者凡引錄“十翼”之文,皆籠統(tǒng)稱之為“《易》曰”或“《易大傳》曰”,而不稱具體篇名,推想此時或尚未有具體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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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司馬遷作《史記》時,“十翼”各篇的具體名稱首次見于文獻之中?!妒酚洝た鬃邮兰摇氛f:“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絕。曰:‘假我數(shù)年,若是,我于《易》則彬彬矣?!睂ξ闹械摹靶颉弊郑瑥奈臍馍峡?,似應(yīng)作為動詞。然而唐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注釋說:“序,《易·序卦》也?!鬃泳蜕舷露?jīng)各序其相次之義?!边@就明確表明,在司馬遷之前,《序卦》《彖傳》《系辭》《象傳》《說卦》《文言》已經(jīng)存在了,只缺《雜卦》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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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馬、班建構(gòu)的《周易》演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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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遷(公元前145-?年)的《史記》建構(gòu)了從上古黃帝到西漢武帝的歷史,這可以說是中國第一部通史著作?!吨芤住返男纬稍谶@部通史中也因而有了位置?!吨芤住は缔o下》說:“易之興也,當(dāng)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dāng)文王與紂之事邪?”這是《系辭》作者以探詢的口吻說的話,到了《史記·周本紀(jì)》那里則向前進了一步?!吨鼙炯o(jì)》說:“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边@里,司馬遷用了兩個“蓋”字,都是疑問之辭,即他也不能確定其事的真實程度,尤不敢肯定周文王確曾重卦。所以張守節(jié)《史記正義》說:“按太史公言‘蓋’者,乃疑辭也。文王著演《易》之功,作《周紀(jì)》方贊其美,不敢專定重《易》,故稱‘蓋’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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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史記·孔子世家》中,司馬遷關(guān)于孔子作《彖》《象》諸篇之事,卻又說得很肯定。然而經(jīng)過后世歐陽修等人的考訂,此事也屬空穴來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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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中國上古傳說體系,黃帝之前有神農(nóng)氏,神農(nóng)氏之前有伏羲氏。因為司馬遷《史記》從黃帝寫起,而未談及伏羲,因而也就未說“伏羲畫八卦”之事。而班固《漢書·藝文志》則根據(jù)《周易·系辭》的說法,為《周易》演生史加上了“伏羲畫八卦”一段。《漢書·藝文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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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于天,俯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敝劣谝蟆⒅苤H,紂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于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系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圣,世歷三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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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固不僅坐實“文王重卦”之說,并且踵事增華,謂文王更作“上、下篇”。強調(diào)孔子“為之《彖》《象》《系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文末尤著意點明《周易》“人更三圣,世歷三古”的不尋常特點。于是,一部由“伏羲畫八卦”“文王重卦”并“作上、下篇”卦爻辭、孔子作“十翼”的完整《周易》演生史就這樣寫入正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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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綜上所述,“伏羲畫八卦”無從稽考,“文王重卦”并“作上、下篇”卦爻辭也屬不實,孔子作“十翼”同樣不確。所以,司馬遷、班固關(guān)于《周易》演生史的建構(gòu)便不能成立。在我們看來,《周易》卦爻辭及“十翼”各篇乃是歷史上許多佚名的智者所作,即使沒有伏羲、文王、孔子的參與,也并不影響它作為中華民族偉大元典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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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王葆玹曾著文說:在秦代焚書令與挾書律的限制下,《詩》《書》《禮》和《春秋》都成為禁書,《周易》及其占筮學(xué)卻未遭到禁止。儒者遂利用這一縫隙,改為采用解《易》的方式來闡揚儒學(xué)。(見王葆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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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文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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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古籍:《國語》《漢書》《淮南子》《晉書》《禮記》《孟子》《穆天子傳》《尚書》《史記》《新語》《荀子》《周易》《左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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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史善剛、董延壽,2009年:《易經(jīng)成書時代考》,載《中州學(xué)刊》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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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王葆玹,1996年:《儒家學(xué)院派的〈易〉學(xué)的起源和演變》,載《哲學(xué)研究》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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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