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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廣輝作者簡介:姜廣輝,男,西元一九四八年生,黑龍江安達(dá)人。曾任職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研究員,自2007年起為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教授。著有《中國經(jīng)學(xué)史》《顏李學(xué)派》《中國文化傳統(tǒng)簡論》《理學(xué)與中國文化》《走出理學(xué)――清代思想發(fā)展的內(nèi)在理路》等,主編《中國經(jīng)學(xué)思想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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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尚書學(xué)的再認(rèn)識
作者:姜廣輝、程曉峰
來源:《中國哲學(xué)史》2016年2期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八月廿二丁未
? ? ? ? ? ?耶穌2016年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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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姜廣輝,程曉峰,湖南大學(xué)岳麓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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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題注釋: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2010年重大招標(biāo)項目“中國經(jīng)學(xué)史”(項目批準(zhǔn)號10&ZD058)的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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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于儒家經(jīng)典中最為古老,也最難懂。從語言文字而言,韓愈、朱熹等人已明白承認(rèn)它的一些篇章“佶屈聱牙”“已不可解”。而從思想內(nèi)容而言,其所記多為上古帝王的為治“心法”,因而為后世學(xué)者追溯“道統(tǒng)”“治統(tǒng)”的主要憑借。唐代劉知幾對《尚書》評價甚高,認(rèn)為《尚書》是“七經(jīng)之冠冕,百氏之襟袖。凡學(xué)者必先精此書,次覽群籍。”(《史通》卷四《斷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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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現(xiàn)代學(xué)者對于《尚書》的研究,大體有兩個方向,一是關(guān)于思想史的研究,因為學(xué)者不能完全看懂《尚書》文獻(xiàn),因而多為尋章摘句、斷章取義式的評論和議論,所作結(jié)論或不免偏頗。二是關(guān)于語法學(xué)的研究,因為所作是純粹語法類型、結(jié)構(gòu)的研究,這對于想要閱讀《尚書》經(jīng)典文本的讀者而言,還不能起到一種“導(dǎo)讀”的作用。職是之故,筆者主張,今后的尚書學(xué)研究,應(yīng)注意思想史與語言學(xué)的結(ji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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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尚書》:一種失落的“雅言”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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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筆者之見,中國自古以來的漢語文獻(xiàn),有三個語言體系:一是以今文《尚書》為代表的“老古文”語言體系;二是春秋末至清末的“古文”(也可稱“新古文”)語言體系,三是晚近的“白話文”語言體系。筆者使用“老古文”和“古文”的提法,是借鑒滿語“老滿文”“新滿文”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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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者早已談到過《尚書》文體的特殊性,早在唐代,韓愈《進(jìn)學(xué)解》便稱:“周《誥》殷《盤》,佶屈聱牙?!表n醇注:“聱,《廣雅》謂不入人語也?!表n愈是唐宋古文八大家之首,在他看來,像《尚書》中類似《盤庚》三篇、《康誥》《大誥》之類文字,艱澀難懂,已經(jīng)不能融入人們的語言體系之中了。宋代大儒朱熹也曾說:“如《盤庚》諸篇已難解,而《康誥》之屬則已不可解矣?!?《朱子語類》卷七十八)有鑒于《尚書》文體的特殊性,今人譚家健先生曾專門提出“《尚書》體”的概念,得到學(xué)者的贊同①。然愚見以為,此概念尚不足以反映《尚書》文體的歷時性特點,以及它與后世成熟古文的重大區(qū)別,因而特別標(biāo)出它是與春秋末以后的“古文”甚不相同的“老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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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是中國上古時代的歷史檔案文書,記言兼記事。體裁有典、謨、訓(xùn)、誥、誓、命等?!渡袝匪褂玫恼Z言主要是岐周地區(qū)的方言,因為岐周地區(qū)在西周時為全國的政治中心,此地區(qū)的方言也便成了“雅言”(正言),亦即當(dāng)時的官話。我們今日所見的今文《尚書》所反映的正是當(dāng)時“雅言”的語言體系。這種“雅言”的語言體系不僅關(guān)乎文字的讀音,也關(guān)乎字法(用字習(xí)慣)、句法(文句語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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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人們的文化生活中,通行的是白話文。除少數(shù)古典文化研究者之外,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已基本不懂古文。同理,春秋末以至清末的人們,除少數(shù)研究經(jīng)典的研究者之外,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也已不懂今文《尚書》各篇的語言。關(guān)于中國現(xiàn)代白話文的興起,是由于書寫文體與日常語體嚴(yán)重脫離,胡適等人極力倡導(dǎo)改變文風(fēng),用日常語體的白話寫作,由此而有白話文。但是,究竟是什么時候,以《尚書》為代表的西周“雅言”體系被一種更為進(jìn)步的語言體系完全代替了呢?我們判斷這個過程發(fā)生在春秋前中期。遺憾的是,關(guān)于這段時期的歷史文獻(xiàn)基本是空白,我們所熟知的《春秋》《左傳》《國語》《管子》等都是春秋末期以后之人寫的。這些書已經(jīng)屬于一種成熟的古文文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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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測西周“雅言”體系失落的原因是:在西周滅亡之后,周平王帶著大批移民東遷洛陽。岐周地區(qū)為秦人所占據(jù)。秦人自發(fā)展其本族的文化,原本的岐周文化漸趨式微?!睹姟ぽ筝缧⌒颉贩Q:《蒹葭》“刺(秦)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焉。”這是說秦人并沒有繼承周人的文化。而周平王東遷洛陽之后,周王朝逐漸淪落,地位有如小國,失去了話語權(quán)。其原有的文化則可能被齊、晉等大國文化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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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漢代揚雄的《方言》一書看,即使到了漢代大帝國建立之后,各地的方言區(qū)別仍然甚大。想見春秋初中期諸侯林立之時,各地方言的區(qū)別更大。但是,春秋時期,在齊國、晉國作為霸主國長期主盟期間,各諸侯國之間頻繁的政治文化交流,經(jīng)過兩百多年的時間,到了春秋末期催生了一種新的較為通用的語言文化體系,就是我們所看到的孔子、墨子、老子等人的“之乎者也矣焉哉”的語言體系。這種新的語言體系與以《尚書》為代表的語言體系相比,不啻是那時的“白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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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將今文《尚書》“語言”與春秋末之后的“語言”看作兩種語言體系,那為什么兩千多年來無人提出類似的看法呢?筆者以為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代表中國主流文化的儒學(xué)學(xué)者一直強(qiáng)調(diào)自己是先王文化的守護(hù)者和繼承者,儒家經(jīng)師一代代傳承,大體上了解《尚書》文字的意涵。第二是古人得益于《爾雅》這部訓(xùn)詁學(xué)寶典,學(xué)者通過它可以大致讀懂這部書。假如沒有這兩個因素,《尚書》突然被發(fā)現(xiàn)于后世社會,那學(xué)者視之將不啻“天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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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胡廣《書經(jīng)大全·原序》引南宋葉夢得之語說:“《尚書》文皆奇澀,非作文者故欲如此。蓋當(dāng)時語自爾也?!边@是說,《尚書》所錄乃是當(dāng)時人的語言,為人所共曉。由于時代變遷,語言改變,后人覺得奇澀難懂了?!渡袝肪烤乖鯓与y懂,為什么說它與后世古文屬于兩種不同的語言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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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追索“老古文”轉(zhuǎn)向“新古文”的過程,筆者選用幾個關(guān)鍵字來加以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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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書》和《易經(jīng)》中皆無“者”字、“也”字,“者”字、“也”字應(yīng)出現(xiàn)在春秋以后的文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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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周書》真?zhèn)螁栴},曾引起學(xué)術(shù)界的廣泛討論,梁啟超曾說此書“真?zhèn)螀搿?。依筆者的意見,此書是先秦古籍當(dāng)無疑義,它應(yīng)該是西周文獻(xiàn)與東周文獻(xiàn)的混編。其中如《祭公》篇,當(dāng)為西周“老古文”之遺存,《禮記·緇衣》所引《葉公之顧命》即是此篇。而其中的《太子晉》一篇所記內(nèi)容為師曠與周太子晉(約前565-前549年)的對談,此篇已是典型的“新古文”的文體,太子晉去世時,孔子甫三歲。而這時“新古文”的文體已經(jīng)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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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述關(guān)鍵字的辦法檢驗,《逸周書·祭公》篇有“厥”字4個,“其”字4個,并無“者”字和“也”字,符合西周“老古文”文體的特征;而《太子晉》篇無“厥”字,“其”字13個,而有“也”字3個,“者”字6個,符合春秋末以后“新古文”文體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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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我們這樣討論“老古文”與“新古文”的區(qū)別,不免太過簡約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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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姚際恒曾諷刺偽作《古文尚書》只是簡單模仿,“字法則如以‘敬’作‘欽’,‘善’作‘臧’,‘治’作‘義’作‘亂’,‘順’作‘若’,‘信’作‘允’,‘用’作‘庸’,‘汝’作‘乃’,‘無’作‘罔’,‘非’作‘匪’,‘是’作‘時’,‘其’作‘厥’,‘不’作‘弗’,‘此’作‘茲’,‘所’作‘攸’,‘故’作‘肆’之類是也。”③姚際恒的意思是說,《尚書》與春秋末期以后的古文用字習(xí)慣有很大的不同,如春秋末期以后的古文當(dāng)用“善”“信”“其”“故”等處,而《尚書》會用“臧”“允”“厥”“肆”之類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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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姚際恒所舉例字仍嫌過于簡單。筆者瀏覽今文《尚書》一遍,便拈出許多新例證,今列表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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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表之列,旨在說明“老古文”之用字習(xí)慣大不同于我們所常見的古文。所舉之例,不免掛一漏萬。而選入表中之字,有許多又是多義字,這里僅列其主要意義??偠灾?,這里所談的今文《尚書》字法的特殊性,還屬于一種提示性、表象性的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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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以今文《尚書》為代表的“老古文”,還有其句法的許多特殊性,此一領(lǐng)域非筆者所長,亦非本書所要討論的內(nèi)容。有興趣的朋友可參看錢宗武教授的《今文〈尚書〉語法研究》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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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尚書》:一段幸存的上古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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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是關(guān)于虞夏、商、周的上古史文獻(xiàn)。若沒有這部書,那中國的文明史會縮短一兩千年。秦始皇焚書,幾乎把這一大段歷史完全從中國人的記憶中抹去。而這門學(xué)術(shù)之所以不絕如縷,傳承下來,完全有賴于秦漢之際的伏勝。鑒于伏勝對傳承中國文化的巨大功績,后來曾有人提議,應(yīng)該用黃金為他鑄造遺像。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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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思想史的角度來說,《尚書》中有哪些重要的歷史文化資源呢?筆者提出如下幾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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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堯舜禪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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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文《尚書·堯典》等篇中講了“堯舜禪讓”,即堯?qū)⒌畚蛔尳o舜的事情經(jīng)過。前輩學(xué)者顧頡剛提出“禪讓”是戰(zhàn)國學(xué)者想象的烏托邦觀點。筆者認(rèn)為,關(guān)于“堯舜禪讓”這個問題,關(guān)系到對上古傳說(口傳歷史)的理解,也關(guān)系到中華民族一直推崇的“天下為公”的傳統(tǒng)價值觀,有再討論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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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不僅否認(rèn)上古有過“堯舜禪讓”之事,也否認(rèn)曾有堯、舜其人,甚至認(rèn)為大禹只是一條蟲。顧先生奉行文獻(xiàn)考證的邏輯,這個邏輯是這樣的:如果某人被視為上古的重要人物,而在可以考信的上古文獻(xiàn)中卻沒有關(guān)于他的記載,可以認(rèn)為此人不曾存在。他認(rèn)為,堯、舜的名字,不曾在孔子之前的文獻(xiàn)中出現(xiàn),如《詩經(jīng)》中只提禹之名,而無堯、舜之名。今文《尚書》中除《堯典》《皋陶謨》二篇之外,也只提禹之名,而無堯、舜之名。堯、舜的名字只是到了孔子的時代才出現(xiàn)。而《堯典》《皋陶謨》等篇,他認(rèn)為是戰(zhàn)國末期的人所撰作的。所以堯、舜及其事跡是后世學(xué)者虛構(gòu)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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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所奉行的文獻(xiàn)考證邏輯是自洽的,他的考證是可以重復(fù)的,你按照他的方法再去考證,基本也是如此。這是值得我們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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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在于,“堯舜禪讓”是關(guān)乎政治權(quán)力轉(zhuǎn)移的重大事件,講堯舜,必講“堯舜禪讓”,堯、舜其他可稱道的標(biāo)識性事跡并不多。而今天我們能確認(rèn)的孔子之前的古籍,只有三種:一、今文《尚書》;二、《詩經(jīng)》;三、《易經(jīng)》(指卦爻辭部分)。而這三種書皆有特定的體裁限制,并不是通史類著作。今文《尚書》除《堯典》《皋陶謨》之外,主要是以西周為主的歷史檔案,這樣的體裁似乎與“堯舜禪讓”之事“不搭”;《詩經(jīng)》,是古代詩歌總集,無論是《商頌》《周頌》《大雅》、十五國《風(fēng)》等,都與“堯舜禪讓”之事“不搭”;《易經(jīng)》是以筮辭形式呈現(xiàn)的,也與“堯舜禪讓”之事“不搭”。這三部書中,除今文《尚書》中的《堯典》《皋陶謨》之外,沒有講“堯舜禪讓”之事,甚至沒有講到堯、舜的名字,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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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一時期,史官以文字的形式記錄史事,也只是起步階段,而大量的以文字著書,包括以文字追述以往歷史的時代尚未正式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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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先生關(guān)于“禪讓”是戰(zhàn)國學(xué)者想象的烏托邦的觀點,與他的“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著名假設(shè)是連在一起的。他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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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jīng)》和《尚書》(除首數(shù)篇)中全沒有說到堯、舜,似乎不曾知道有他們似的;《論語》中有他們了,但還沒有清楚的事實;到《堯典》中,他們的德行政事才粲然大備了。因為得到了這一個指示,所以在我的意想中覺得禹是西周時就有的,堯、舜是到春秋末年才起來的。越是起得后,越是排在前面。等到了伏犧、神農(nóng)之后,堯、舜又成了晚輩,更不必說禹了。我就建立了一個假設(shè):古史是層累地造成得的,發(fā)生的次序和排列的系統(tǒng)恰是一個反背。(顧頡剛《古史辨》第一冊《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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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上古史觀直到今天仍在歷史學(xué)界具有很大的影響。而我們認(rèn)為,顧先生根據(jù)古代文獻(xiàn)寫本的晚出來否定中國早期的歷史,這種思想方法值得再加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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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知道,世界各個民族開始都沒有文字。沒有文字不等于沒有歷史。各民族早期的歷史是依靠一代一代人口耳相傳的。文字的發(fā)明、完善、普及,以及書寫工具的方便制作,需要一個很長的歷史發(fā)展時期。開始人們只是以文字記載切近之事。待此一民族文化有了相當(dāng)?shù)陌l(fā)展之后,才有可能用文字去追記較遠(yuǎn)的歷史。由此而有一個從口傳歷史到成文歷史的過程?!渡袝分谐S羞@樣的話,如《堯典》“曰若稽古”、《洪范》“我聞在昔”、《呂刑》“若有古訓(xùn)”,表明這些典籍都是從口傳歷史轉(zhuǎn)化為成文歷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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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民族由于歷史上從未間斷聚族生活,集體保持著遠(yuǎn)古的記憶。中國上古史多為傳說性質(zhì),但這種傳說又與其他民族的古代神話傳說不同,多有遠(yuǎn)古社會真實的史影在,以致古代關(guān)于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神農(nóng)氏、軒轅氏的傳說,多與摩爾根所述西方原始社會各階段的發(fā)展相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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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文《尚書》中是有關(guān)于堯、舜事跡的記載的,這也就是顧先生所說的“《尚書》首數(shù)篇”,但顧先生為了論證他的“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的假設(shè),是先把“《尚書》首數(shù)篇”排除在外,斷定這些篇章是戰(zhàn)國后期的人撰作的。在他看來,若證明堯、舜的存在,只有“《尚書》首數(shù)篇”的證據(jù)還不夠,必須《尚書》其他篇也提到,或《詩經(jīng)》其他篇也提到才算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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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承認(rèn),今文《尚書》首數(shù)篇關(guān)于堯、舜、禹等人物及其事跡的記載,不是當(dāng)時人的實錄,而是后人的追述。但《堯典》《皋陶謨》等篇究竟成書于什么時代,真的要晚出于戰(zhàn)國末期嗎?《堯典》《皋陶謨》晚出于戰(zhàn)國末期的說法,只是顧先生的一個猜測,不曾有任何論證。幾十年來,許多學(xué)者信從顧先生的看法,但也只是簡單信從,也不曾有任何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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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說,這個看法是非常武斷的。在我們看來,今文《尚書》首數(shù)篇,如《堯典》《皋陶謨》等在孔子之前,就已經(jīng)完成了。根據(j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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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根據(jù)它的文體。這就是我們在前面所說的,以今文《尚書》為代表的語言體系,在字法、句法上,與春秋末至清末“古文”的語言體系有非常大的不同,我們稱之為“老古文”。而《堯典》《皋陶謨》的書寫年代,雖然有可能晚于殷《盤》周《誥》的書寫年代,但它是運用“老古文”書寫的則無疑義。若是戰(zhàn)國人所寫,他需要有模擬“老古文”文體的動機(jī)。即使有此動機(jī),若成功模擬“老古文”文體,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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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依據(jù)諸子百家的資料。顧先生有鑒于“《詩經(jīng)》和《尚書》(除首數(shù)篇)中全沒有說到堯、舜”,而否定歷史上曾有堯舜其人,堯、舜、禹及其事跡純粹是春秋末期以后人的杜撰。但先秦諸子幾乎都談堯舜。雖然未必全相信“堯舜禪讓”之事,但還是認(rèn)為上古曾有堯、舜、禹其人的。這說明,堯、舜、禹及其事跡乃是諸子百家共有的歷史傳說。如果不是這樣,堯、舜、禹及其事跡,乃由一家所杜撰,而為大家所共信,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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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堯曰》載:“堯曰:‘咨!爾舜!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允執(zhí)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匆嘁悦?。”又載:“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簡在帝心。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边@兩段話都是《尚書》中的內(nèi)容,前者述堯之言,后者述湯之言。這些資料在孔子之前已經(jīng)存在,而不是孔子的杜撰。雖然這里并未講“堯舜禪讓”之事,但無疑認(rèn)為堯、舜、禹其人在上古曾經(jīng)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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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尚賢下》:“昔者舜耕于歷山,陶于河瀕,漁于雷澤,灰于常陽。堯得之服澤之陽,立為天子,使接天下之政,而治天下之民。”《墨子·尚賢下》明確堯舜之間有“禪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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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出土的《郭店楚墓竹簡》中有一篇《唐虞之道》,是贊揚“堯舜禪讓”的。學(xué)者多認(rèn)為此篇是子思一派的文獻(xiàn),其中說:“唐虞之道,禪而不傳。堯舜之王,利天下而弗利也。禪而不傳,圣之盛也;利天下而弗利也,仁之至也。故昔賢仁圣者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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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中有多處談到“堯舜禪讓”之事,如說:“昔者堯薦舜于天而天受之?!?《萬章上》)“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滕文公下》)“堯老而舜攝也?!秷虻洹吩唬骸邪溯d,放勛乃徂落?!?《萬章上》)孟子的根據(jù)就是《堯典》。子思、孟子是贊賞“堯舜禪讓”,但“堯舜禪讓”說并非他們創(chuàng)說的,而是先前就有的傳說,至少在孟子之前,《堯典》已經(jīng)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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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承認(rèn)堯、舜、禹是上古時期的一脈相承的“圣王”,但在歷史上是否存在“堯舜禪讓”問題,似乎持依違兩可的立場。一方面他批評子思、孟子“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tǒng)”,認(rèn)為堯、舜、禹之間繼統(tǒng),是因為舜和禹本來就處于三公的重要位置,繼統(tǒng)是自然而然的,并不是由于堯和舜的“禪讓”。另一方面在他所作的向民間宣傳的通俗歌謠中,宣揚“堯舜禪讓”之事,《成相篇》說:“請成相,道圣王,堯舜尚賢身辭讓?!瓐蜃屬t,以為民,泛利兼愛德施均。……堯授能,舜遇時,尚賢推德天下治?!词谟?,以天下,尚得推賢不失序?!避髯又栽谙蛎耖g宣傳的《成相篇》中宣揚“堯舜禪讓”之事,是因為關(guān)于“堯舜禪讓”的傳說早已為民間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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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先秦關(guān)于“堯舜禪讓”的文獻(xiàn)資料。而在戰(zhàn)國時的燕國還上演了一場現(xiàn)實版的“禪讓”。燕王噲(?-前314年)聽信謀臣建議,效法堯讓位于許由、禹讓位于伯益的故事(燕王噲博虛名是真,“讓賢”是假),讓國于燕相子之(?-前314年),結(jié)果引發(fā)燕國內(nèi)亂外患,燕王噲、子之皆死于這場禍亂之中。燕國讓國所人為造成的禍亂教育了當(dāng)時的人們,也因此學(xué)者一度諱言“堯舜禪讓”之事。甚至將堯、舜、禹的繼統(tǒng)作了相反的解釋。如《史記·五帝本紀(jì)》正義引《汲冢竹書》云:“舜囚堯于平陽,取之帝?!薄俄n非子·說疑》有“舜倡(逼)堯,禹倡(逼)舜”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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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后世也有人懷疑《汲冢竹書》的整理者作偽,如明代張萱《疑耀》卷六說:“余按《竹書紀(jì)年》出于魏晉間,是時魏、晉得國無不篡弒者,知無以自解于世,而逢君之臣偽撰此書,為主分謗耳?!庇秩缜逋蹒独钐准ⅰ肪砣^:“六朝君臣之間,多有慚德,乃偽造此辭,謂古圣人已有行之者,以自文飾其過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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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實際的情況是怎樣的呢?我們認(rèn)為,討論這個問題應(yīng)該結(jié)合當(dāng)時的社會性質(zhì)來談?,F(xiàn)在,我們比前人能更清楚地認(rèn)識當(dāng)時社會的本質(zhì)。堯舜時代是原始社會時期,那時人們更重視氏族的群體安全與發(fā)展,家庭觀念服從于氏族觀念。私有制尚未產(chǎn)生,國家也沒有形成。堯、舜、禹應(yīng)該只是部落聯(lián)盟的領(lǐng)袖。部落聯(lián)盟的領(lǐng)袖是由各部落公推出來的。歷史上關(guān)于“堯舜禪讓”的傳說,所反映的正是中國原始社會時期部落聯(lián)盟領(lǐng)袖選舉的“史影”。但這個傳說被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各派學(xué)者作了不同的渲染與詮釋,并試圖影響于當(dāng)時的社會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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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之所以更相信這種“史影”說,是認(rèn)為這種“史影”說更符合人類社會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而《禮記·禮運》所記孔子關(guān)于“大同”的較為全面的論述,若無原始社會“天下為公”的若干史影,孔子無論多么圣聰,又如何概括得如此精到呢?《禮記·禮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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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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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所云“天下為公,選賢與能”云云不正是對堯、舜、禹“禪讓之事”的概括嗎?當(dāng)時若無堯、舜、禹“禪讓之事”,孔子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又從何說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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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胡安國的《春秋傳》,受到后世學(xué)者的重視,元代以后被作為科舉考試的官方定本。此書甚至與《春秋》三傳并列,被稱為“《春秋》四傳”。胡安國《春秋傳》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反復(fù)講“天下為公”。但他所講的“天下為公”不是從社會制度的意義上講的,而是從社會正義的角度講的。他把“選賢與能,講信修睦”作為“天下為公”的具體內(nèi)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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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鑒于此,筆者以為,“天下為公”是中華文化的價值理想,而否定了“堯舜禪讓”之事,就等于間接否定了“天下為公”的價值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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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地說,原始時代的“公天下”社會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那時的政體和制度不可能再適用于后世的“家天下”社會。后世如王莽、曹丕、司馬炎等以所謂“禪讓”來作為他們篡權(quán)的遮羞布。但此后的歷史學(xué)家從來就沒有將他們的行為與“堯舜禪讓”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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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敬畏”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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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如佛教、道教、基督教等宗教,各自的神話內(nèi)容、宗教教義、宗教儀式等雖然十分不同。但卻有一種共同的精神,那就是“敬畏”。作為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主流思想的儒學(xué)沒有類似佛教、道教、基督教那種宗教組織,看上去很不像宗教,但卻保有類似宗教的那種“敬畏”的人生態(tài)度。那么,儒學(xué)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我們以為,《尚書》一書或許能給我們提供它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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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命”信仰。從上古以來,中國人就有這樣的觀念,認(rèn)為天高高在上,時刻注視民間,能賞善而罰惡,尤其重視統(tǒng)治者的行為,所以《皋陶謨》陳述堯舜時代的觀念說:“天命有德……天討有罪……”《湯誓》記載商湯伐桀,乃是替天伐暴:“有夏多罪,天命殛之,桀之多罪,天命我誅殛之?!薄侗P庚》篇記載商王盤庚之語說:“先王有服,恪謹(jǐn)天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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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建立后,周人同樣相信“天命”,并用“天命”思想來解釋周王朝的政策,奉勸殷商遺民順應(yīng)天命,接受周王朝的統(tǒng)治?!渡袝ざ喾健菲d周公以王命告誡殷遺民說:“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對于周貴族自身,周公則強(qiáng)調(diào)繼承先王明德,以保天命之永久。如《君奭》篇載周公告召公之語說:“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边@里,周公講“天難諶”,并不是說“天命”不存在,而是不能確信“天命”是否永遠(yuǎn)會保佑周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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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威”觀念。周文化開啟了華夏王朝政治的正統(tǒng)文化,其政治的法理根據(jù)便是“天”,而“天”給人的印象,與其說是可愛的,不如說是威嚴(yán)的,于是而有“天威”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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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武王死后,周公和召公輔佐年幼的成王?!毒龏]》篇記錄了周公對召公的談話,其中四次用了“天威”一詞。而在《顧命》一篇中,成王臨終前召顧命大臣交代后事,其中也講到“在后之侗(童,指年輕人),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xùn),無敢昏逾?!痹凇秴涡獭愤@篇講刑法的文獻(xiàn)中,也講到實行刑法乃是“嚴(yán)敬天威”。對“天威”的敬畏,反映了當(dāng)時周族貴族之間的一種文化心理。我們以前認(rèn)為,周族貴族強(qiáng)調(diào)“天威”,是為了嚇唬殷商遺民和王朝小民的,其實周貴族本身也是相信“天威”的。對這種相信“天威”的文化心理,我們不能簡單以一種“迷信”來看待,應(yīng)該說,周人對待自然和人事,對于當(dāng)前和未來懷有一種可貴的“敬畏”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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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教人敬畏。《尚書》作為上古社會的貴族子弟教材,很重要的一點,在于教人要有“敬畏”之心。這種“敬畏”之心,通常以“敬”“畏”“不敢”等觀念來表述。在我們看來,這種“敬畏”之心乃是中華文化深層意識的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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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對于“敬”的論述,分為“修己之敬”“事天之敬”“臨民之敬”“治事之敬”四個方面:第一,修己之敬。如《尚書·召誥》說:“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蓖跽弋?dāng)以“敬”作所,即在任何處所皆不可不敬德。第二,事天之敬。如《立政》篇說:“以敬事上帝?!边@方面的資料甚多,茲不詳述。第三,臨民之敬。中國文化自古以來,便有一種“天民一理”的思想。天心見于民心,民心即是天心。有土之君既要“敬天”,也要敬民,決不能造成君主與人民的對立。《康誥》載成王告衛(wèi)侯康叔之語說:“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币馑际牵禾焱m可畏,常輔至誠之人。觀民情即可知天心。第四,治事之敬。古人言“敬事”,猶今人言“敬業(yè)”。要對所從事的職業(yè)持慎重、認(rèn)真之態(tài)度,不能出現(xiàn)差錯。尤其是對于關(guān)系國計民生的大事,更不能疏忽?!渡袝烽_篇《堯典》即記載堯“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洪范》記載武王滅商后訪商之舊臣箕子,箕子授洪范九疇,其第二項便是“敬用五事”,所謂“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這是講“敬事”之人所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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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對于“畏”的論述,也有很多。天威可畏,因其可畏而畏之,謂之順德。不以天可畏而不畏之,謂之逆德。殷先王懂得畏天威,從而有善德。《尚書·湯誓》載商湯伐夏桀之誓詞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钡搅艘笾凶谔鞎r也同樣敬畏天威。所以《尚書·無逸》載周公之語說:“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yán)恭寅畏天命?!比欢搅艘笊棠┠?,紂王無道,無視天之譴告,不畏可畏之天,怙惡不悛,成為惡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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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室代商之后,統(tǒng)治階層特別強(qiáng)調(diào)這種敬畏“天威”的態(tài)度,《尚書·多士》載成王語說:“惟天明畏。”周貴族通過殷、周鼎革事件認(rèn)識到民心向背的重要,小民也是碞險可畏的,《尚書·召誥》載召公之語說:“顧畏于民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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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畏”具體表現(xiàn)為多種“不敢”:第一,不敢違抗天帝命令。這種情況多指王者而言。我們或許可以說,這是統(tǒng)治集團(tuán)表達(dá)其意志的一種巧妙方式,而王者(或準(zhǔn)王者)正是通過類似的方式,借“天威”來增加自己的權(quán)威。如《湯誓》載商湯之語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薄洞笳a》載成王之語說:“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边@種方式也就是《周易·觀》卦彖傳所說的“圣人以神道設(shè)教,而天下服矣”。第二,不敢背棄先王事業(yè)。《周書》中所言之“先王”,通常是指文王、武王而言。所謂不敢背棄先王事業(yè),其主體乃是指周貴族全體而言的?!洞笳a》載成王之語說:“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這樣一種“不敢”,對后世統(tǒng)治階層而言,便是要恪守祖訓(xùn),遵循先王所制定的大政方針來治理國家,防止自亂紀(jì)綱法度,以免新興政權(quán)脫離正常運行的軌道。第三,不敢侮鰥寡。所謂“鰥寡”,概指孤獨窮苦之民。王者應(yīng)心存仁愛之心,對之加意體恤,使他們不至流離失所。王者有此仁心,自然會獲得國人歡心,而得人心所以得天下。所以《尚書》不厭其煩地講述這個道理,如《康誥》載成王告衛(wèi)侯康叔說:“克明德慎罰,不敢侮鰥寡?!钡谒?,不敢自求安逸,不敢沉湎于酒。人之失德多因誘惑而起,而“誘惑”總與逸樂有關(guān)。如耽于安逸,沉湎酒色,樂于游遨田獵等,若帝王染此惡習(xí),多有身敗名裂、亡國亡家之痛。所以《尚書·酒誥》說:“不敢自暇自逸?!韪忆嫌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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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德治”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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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在《尚書》中是一個十分重要而突出的概念,“德”與“力”是相對的,“德”指道德,“力”指實力。殷商后期,周邦逐漸強(qiáng)大起來,《左傳·襄公三十年》載北宮文子之語說:“《周書》數(shù)文王之德曰:‘大國畏其力,小國懷其德。’”這是說,當(dāng)時周邦既有道德,又有實力。但就《尚書》而言,它主要強(qiáng)調(diào)的是修德。“德”與“刑”(或“罰”)也是相對的。在二者之間,《尚書》重“德”勝過于重“刑”(或“罰”),如《呂刑》說:“有德惟刑?!币馑际牵罕厥褂械轮藶槊餍讨佟S需b于此,我們可以將《尚書》的政治理念稱為“德治”主義,《尚書》可以說是中國最早的政治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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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為什么會倡導(dǎo)“德治”呢?這可能與上古社會統(tǒng)治階級的政治經(jīng)驗有關(guān),即凡一國的統(tǒng)治者,有德,則為國人所愛戴,從而國運長久;元德,則為國人所厭棄,從而國祚不永。這幾乎是一個沒有例外的歷史規(guī)律。而王權(quán)既然被說成是“天”或“上帝”所命,那么,在邏輯上,“天”或“上帝”就一定眷顧有德之人,而厭棄無德之人。所以《召誥》反復(fù)說:“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敝苤笫雷訉O要想延續(xù)周之政權(quán),也只有自身“修德”一條路,即如《召誥》所說:“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倍谥苋四抢?,“天”或“上帝”的立場幾乎與下層人民的立場是同步的,如《文侯之命》所說:“丕顯文武,克慎明德,昭升于上,敷聞在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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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儒家的最高的“德治”理想是堯舜時期,《堯典》開篇即講:“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堯能修德以感化、團(tuán)結(jié)天下人,“平章百姓”,“協(xié)和萬邦”,是千古的大圣人?!皡f(xié)和萬邦”也因此成為中華文化的核心價值觀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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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這種“德治”主張影響深遠(yuǎn),它成為中國古代政治思想的一個根深蒂固的歷史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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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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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錢宗武教授亦認(rèn)為:“《尚書》的語言古奧、簡樸,是比較特殊的漢語文獻(xiàn)語言。”(見錢宗武《尚書入門》第三章《尚書的語言特點》,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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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尚書》中“者”僅一見,《洪范》:“五者來備。”錢宗武《尚書入門》指出,《尚書》中“者”尚未出現(xiàn)。此字當(dāng)是后人竄改。理由是:《后漢書·李云傳》引“五者來備”作“五氏來備”?!盾魉瑐鳌纷鳌拔屙t咸備”。章懷太子注《史記》此文,“者”作“是”(參見屈萬里《尚書異文匯錄》,臺灣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西周今文尚未出現(xiàn)“者”字(《西周金文語法研究》,第203頁)。“者”字在春秋末至清末的古文語法中具有重要作用。今文《尚書》無“者”字,表明西周語言的語法尚不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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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轉(zhuǎn)引自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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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異體字、正訛字,以及常見的通假字,如割=害(湯湯洪水方割),恫=痛(乃奉其恫),害=曷(王害不違卜),士=事(見士于周),義=宜(義爾邦君),刑=型(小民乃惟刑用于天下),單=殫(今惟茲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德)等不列此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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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元吳澄詩云:“前漢今文古,后晉古文今,若論伏勝功,遺像當(dāng)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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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姚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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