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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海燕作者簡介:孫海燕,筆名孫齊魯,男,西元一九七八年出生,山東鄄城人,中山大學中國哲學專業(yè)博士?,F(xiàn)為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哲學與宗教研究所副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儒家哲學、中國思想史、人性論等,發(fā)表學術論文20余篇,出版學術專著《陸門禪影下的慈湖心學——一種以人物為軸心的儒家心學發(fā)展史研究》。 |
儒學與禪宗的思想史“恩怨”
作者:孫海燕 (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哲學與宗教研究所)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wǎng)發(fā)表,原載《中國社會科學報》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月十七日壬寅
耶穌2016年11月16日
儒學與禪宗的淵源,是一個不能“一言以蔽之”的復雜論題,其間充滿著排斥與吸收的思想史“恩怨”。大體來說,先是禪宗在形成發(fā)展過程中,吸收了儒家基于現(xiàn)實關懷的人間倫理,完成了佛教的中國化進程。后來則是儒家面對時代挑戰(zhàn),吸收了禪宗的心性理論,開拓出了“援禪入儒”的宋明新儒學。
如果將唐代慧能禪的興起作為禪宗正式形成的標志,那么在此之前,無論是先秦儒家還是漢代儒家,都積極肯定“現(xiàn)世”生活的正面價值,主張在“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生命格局中“成己成物”,實現(xiàn)“內(nèi)圣外王”的人道理想。但總的來說,此兩階段儒學關注的重心皆在社會的政治倫理方面,而非個人的心性修養(yǎng)方面。
眾所周知,源于印度的佛教本是一種“出世型”宗教,其思想性格與儒學強烈的“入世”傾向是格格不入的。在佛教傳入前,儒學作為一種本土思想在中國已十分發(fā)達且根深蒂固,這使得佛教不得不做一定程度的性格調(diào)適,否則很難在中國扎根立足。印度的大乘佛教本有中觀、瑜伽行和如來藏三大學派,后來只有如來藏一系在中國生根發(fā)芽并被發(fā)揚光大,正因為如來藏思想強調(diào)眾生皆有佛性,皆能成佛的思想與儒家主流的“性善論”、“人皆可為堯舜”等說法較為接近。而由慧能創(chuàng)立的禪宗,宣揚“心即是佛”、“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把大乘佛教不舍世間的思想發(fā)揮到了極致,使得佛教日益世俗化、人間化。這時佛教“諸惡莫作,諸善奉行”的倫理已基本上儒家化了。
佛教的這種中國化,拉近了它與中國人的心理距離,禪宗也因此得到快速傳播與發(fā)展。到唐末五代,幾大佛教宗派已相繼衰落,獨有禪宗風靡朝野,發(fā)展至爛熟階段,出現(xiàn)了“五家七宗”。然而禪宗極度繁盛的同時,一方面牽涉到不少經(jīng)濟社會問題,另一方面“心即是佛”的禪法也開始流弊叢生。這又為后來宋明理學的誕生埋下了伏筆。
宋代的“尚文”政治,尤其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國策,大大促進了士大夫的人格覺醒和經(jīng)世精神的復蘇。加之異族欺凌所激起的民族意識高漲,一批儒者舉起韓愈的“辟佛”旗幟,掀起了新一輪的排佛浪潮。如身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孫復就痛斥佛老的“出世”,激言“不能排佛老,乃儒者之辱”。文壇領袖歐陽修則稱佛教為“魔教”,是中國之大患,遺害無窮,呼吁儒者要“修其本而勝之”。儒家的批判使得一些禪門大師極力彌縫儒、釋二教之異,為佛教辯誣。如云門宗禪師契嵩作《輔教篇》,認為儒、佛二教皆出自“圣人之心”,皆教人為善。他以佛教的“五戒”、“十善”比附儒家的“五?!保瑥娬{(diào)僧人必須對父母盡孝,力陳佛教符合“王道”,在“正人心”、“興善止惡”等方面可輔助儒教治理天下。再如臨濟宗的大慧宗杲禪師也聲稱“菩提心則忠義心,名異而體同”,并自謂“予雖學佛者,然愛君憂國之心,與忠義士大夫等”。誠如學者所言,《中庸》《大學》等著作之所以恰恰在宋代被“發(fā)掘”出來,并一躍成為承載“道德性命”奧義的儒家經(jīng)典,主要不是新儒家“出入佛老,返之六經(jīng)而后得之”的結果,而是契嵩等高僧大德儒者化、士大夫化的結果。
從儒家一方看,當時很多士大夫與上述佛僧的觀點已趨于一致。禪宗關于宇宙、人生本原的義理,以及通過“心靈體驗”來贏得精神超越的種種方法,已成為不少文士的信仰與實踐。由于對佛禪義理及工夫論的長期吸收,不少儒者骨子里已到了混淆儒、釋而習焉不察的地步。如二程的著名弟子楊時,晚年就認為儒與禪不僅在工夫上沒有本質(zhì)差別,在最終的體驗境界上也沒有了區(qū)別,佛教的“無垢識”就是孟子所言的“性善”,禪宗的“神通妙用”就是“堯舜之道”。
然而,佛教與儒學畢竟有著無法逾越的價值鴻溝。如契嵩禪師認為儒家的“仁義禮智”等名教,僅相當于小乘佛教中的人乘與天乘,屬于漸教、權教而非“究竟”。這類說法,自然不能被程頤、朱熹等一批嚴于華夷之辨的理學家所接受。儒家要復興孔孟之道以實現(xiàn)理想中的“三代之治”,便不得不深研佛、道二家學說并與之“斗法”。朱熹批評禪宗只追求無“分別心”的“理一”,而無考究萬事萬物之理的“分殊”;認為禪家所見之理只是虛理,不過是玩弄精神,最終導致“見處行處打成兩截”,不可以拯救天下國家。曾是朱熹論敵的陸象山則以“義利”二字判儒、釋,認為儒家因“義”與“公”立教,佛家則因“利”與“私”立教。
“熙寧變法”之前,宋儒大體上還保持著內(nèi)圣外王的義理格局。但到了南宋,新儒學已經(jīng)逐步占據(jù)思想界的主流地位,很多儒者對佛道智慧自覺不自覺地吸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傳統(tǒng)儒學的精神面貌。這一變異的突出特征是儒家的“內(nèi)圣”努力壓倒了“外王”實踐。盡管“得君行道”仍是后來大多數(shù)儒者高懸的人生理想,但從思想重心看,如何安頓身心性命則成了他們關切的焦點。這一變異,加強了儒學的內(nèi)證性和宗教性,對于儒家道德人格的挺立、審美意境的提升、生命體驗的深化,乃至“了生死”都有重大意義,但儒學原來強烈的經(jīng)世致用品格反而因此有所減弱。至明代陽明心學的出現(xiàn),這一趨向更加明顯,其修養(yǎng)工夫論尤其到了“牛毛繭絲,無不辨晰”的地步。儒學至此,可算在思想戰(zhàn)場上對禪宗取得了決定性勝利。但這一“勝利”,恰恰是以對禪宗心性智慧的深度吸納為前提的。經(jīng)過這次思想聚合,佛教的一些精神因子,更深刻地融入在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中。
責任編輯: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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