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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中級(jí)讀本（八佾篇）

作者：爾雅臺(tái)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shí)間：孔子二五七零年歲次己亥正月三十日壬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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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乃孔門圣經(jīng)也。惜時(shí)下注本雜亂，血脈難接，迫切需要標(biāo)準(zhǔn)讀本。而學(xué)以階圣，當(dāng)有次第，故這個(gè)讀本又需要分級(jí)。少兒讀經(jīng)以理解語境語意為主，是為初級(jí)。及其稍長，則需要以通義理為主的讀本，是為中級(jí)。未來則需要以通公羊大義，進(jìn)而以六藝之教而通貫之的讀本，是為高級(jí)。

本中級(jí)讀本以通義理為主，故以朱注為底本而編制。其特色有三：其一是以黑體突出經(jīng)文，略加音注，以利誦讀；其二是參考最新之文字訓(xùn)詁成果，回到孔子的語境，體貼圣人之本來意思；其三是義理發(fā)微，以朱子集注為主，以明清以來的成果作補(bǔ)正。編者之意，不在一時(shí)之時(shí)髦，而在能歷久彌新，以接引時(shí)人，優(yōu)入圣域。爾雅臺(tái)謹(jǐn)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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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曰：前篇論為政。為政之善，莫善禮樂。禮以安上治民，樂以移風(fēng)易俗，得之則安，失之則危，故此篇論禮樂得失也。凡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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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孔子謂季氏八佾（yì）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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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季氏，魯大夫季孫氏。佾，舞列也，每佾八人。天子八佾、諸侯六、大夫四、士二。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禮樂，故孔子譏之。忍，從刃從心，決絕也，合義謂堅(jiān)忍，犯義謂殘忍。季氏于家廟而強(qiáng)忍犯義，則何事不會(huì)強(qiáng)忍犯義。誅其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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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孔子為政，先正禮樂。禮樂者，非由天降非由地設(shè)，由人心生者也。禮本于人心之仁，非禮違禮之事，皆從人心之不仁來。忍心亦其一端也。忍心，則心地薄涼而覬覦而搶奪，破壞人群一切相處之常道。周之禮樂秩序走向崩塌，即緣于卿大夫群體之忍心也，故夫子痛心疾守而誅之。后來孟子論仁政，即立基于不忍人之心。孟子公孫丑上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yùn)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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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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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三家，謂魯大夫孟孫、叔孫、季孫。雍，周頌篇名。徹，同撤，撤祭也。天子宗廟之祭，則歌雍以撤，是時(shí)三家僭而用之。相，助也，助祭。辟公，謂諸侯及二王之后。穆穆，深遠(yuǎn)之意，天子之容也。此雍詩之辭，孔子引之，言三家之堂非有此事，亦何取于此義而歌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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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前章怒罵，此章嘻笑，譏其無知妄作也。魯僭天子禮樂，非有他意，不過炫美。然不知禮樂之內(nèi)涵，只羨慕在上位者禮樂之浩大奢華，而鬧笑話。夫子即歌雍一事喝破其愚，尚其俛而思之乎。蓋對(duì)禮之無知，乃是導(dǎo)致僭越禮制的重要原因。禮制無一可假，知禮才能相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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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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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而，轉(zhuǎn)折詞，卻。作為人卻不仁，奈此禮樂何。此于八佾雍徹之后，嘆魯君臣僭用天子禮樂，乃徒有其表，而丟失禮樂之根本精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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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仁為禮樂之元。儒行云：禮節(jié)者仁之貌也，歌樂者仁之和也。孟子云：仁，人心也。禮序而樂和，皆發(fā)于人心之理也。人心之理，天地之性也。禮者天地之序，樂者天地之和。圣人法之而貴禮樂，以安上治民移風(fēng)易俗也。不仁者而用禮樂焉，則仁者之屬無所施之，是背天地而失其理矣。程子曰：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則無序而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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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林放問禮之本。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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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林放，魯人，季氏家臣。禮，禮儀。見世之禮儀繁文奢華，而疑失其本也。與其，如其也。言禮儀之本意不在排場(chǎng)，奢不如儉也。冠婚祭祀之禮皆當(dāng)如是。惟喪禮獨(dú)不可，故言與其易也寧戚。易，治也，儀文周到也。喪者人情之所不得已，喪禮若重在節(jié)文習(xí)熟，則是樂于喪而非哀戚之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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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禮儀之本，在質(zhì)不在文。奢易過于文，儉戚則近質(zhì)。周衰之世，以文滅質(zhì)，故夫子告以損文以就質(zhì)也。蓋志為質(zhì)，儀物為文，文著于質(zhì)。質(zhì)文兩備，然后其禮成。文質(zhì)偏行，不能俱備而遍行之，寧有質(zhì)而無文也。朱注引范氏言曰：“夫祭與其敬不足而禮有余也，不若禮不足而敬有余也；喪與其哀不足而禮有余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余也。禮失之奢，喪失之易，皆不能反本，而隨其末故也?！?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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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有以初終為本末者，以人事言之也；有以體用為本末者，以天理言之也。林放問本，而夫子姑取初為禮者，使有所循以見本，而非直指之辭也。若求其實(shí)，則上章所云「人而不仁如禮何」者乃為徑遂。夫禮貴在其志，故夫子尤重返質(zhì)之義。然惡其泰而漸至于僭，則又損質(zhì)以就文也?？鬃又?，先質(zhì)而后文，右志而左物，變通趨時(shí)，所謂「裁成天地之道輔成天地之宜」是也。禮貴得中，文質(zhì)得宜，用皆顯仁而天下之大本立矣。仁也中也誠也，禮之大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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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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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亡，通無。夷狄，謂蠻夷戎狄等野蠻部落。諸夏，謂周所分封之諸侯各國，也稱中國。夷狄無禮義，雖有君，不及中國之無君也，明不當(dāng)棄夏即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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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明夷夏之辨。君者，善群者也，群下之所歸心也。繁露王道篇曰五帝三王之治天下，不敢有君民之心，言敬畏也。故君為德稱。夷狄之君，春秋所不君，蓋無禮義也。此見夷夏不唯種族國別之謂，而以有禮義與無禮義為斷，夷即野蠻夏即文明也。諸夏雖暫無有道之君，而禮失可求諸野，言中國禮義之盛矣。故曰：有禮樂文章之美謂之華，有禮義之大謂之夏。是夫子作春秋，內(nèi)諸夏而外夷狄，不與無禮義者制治有禮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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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夷夏進(jìn)退，治亂之機(jī)也。春秋時(shí)，孔子知其微矣。若秦若楚若吳，夷狄也。春秋書其君，蓋秦樂有夏聲，故漸進(jìn)之也。迨其后，周衰而秦興矣。此孟子所謂用夏變夷也。繁露曰：晉變而為夷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春秋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夷狄有德者可進(jìn)而為中國，諸夏無德者則退而為夷狄也。諸夏而不能夏者，亦可知矣。通鑒齊紀(jì)稱李元?jiǎng)P對(duì)魏主云：江南好多臣，歲一易主；江北無好臣，百年一易主。斯言不亦傷乎。故程子曰：夷狄且有君長，不如諸夏之僭亂，反無上下之分也。蓋僭亂者，臣有亡君之心，又君失其道猶亡君也。程朱之說，唱尊王之義以進(jìn)也。然此義迂曲，乃持進(jìn)退義而引而申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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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季氏旅於泰山。子謂冉有曰女（汝）弗能救與（歟），對(duì)曰不能。子曰：嗚呼，曾（céng）謂泰山不如林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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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旅，天子祭山之名，季氏僭之也。冉有，孔子弟子，名求，時(shí)為季氏宰。救，補(bǔ)救，止其僭也。曾謂，猶今云難道。言神不享非禮，林放尚知問禮，況泰山之神乎。譏季氏欲誣罔而祭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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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上章明不當(dāng)棄夏即夷，季氏旅于泰山即是棄夏即夷也。周官大宗伯云：國有大故，則旅上帝及四望。旅，陳也，陳其祭祀以祈焉，非常祭也。季氏欲依王者因名山升中于天之事，故于泰山行旅上帝之禮。孔子以旅泰山合之八佾歌雍，尤非常之事，知冉有之不能求，而不能已，故迫切其辭也。蓋當(dāng)是之時(shí)，僭濫而不能止，諸夏蔑棄君命，亡其君而就夷狄也。夷狄之君，貴力而寡德，有君而無禮，故春秋不君之也，泰山之神不順之也。上天有好生之德，豈順逆僭。所順之者，堯之為君，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也。故孟子曰：吾聞?dòng)孟淖円恼?，未聞變于夷者?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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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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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射，比箭。言君子恭遜不與人爭，而于武藝比試必有所爭也。如祭祀擇士的大射之禮，偶進(jìn)三揖而后升堂，射畢揖降以退也。又以俟眾偶皆退，勝者乃揖，不勝者升而取觶（音置，酒器）立飲也。言君子雍容揖遜乃如此，則其爭者禮義也，而非小人血?dú)庵疇幰病?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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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論君子風(fēng)度。夫子以射禮為例言之也。蓋禮樂射御書數(shù)是當(dāng)時(shí)士君子的基本功課，又稱小「六藝」。揖讓，打躬作揖，互相謙讓。春秋時(shí)，天下動(dòng)以智力相爭，夫子欲以禮讓化爭，故此章重在揖讓二字。禮記樂記篇曰：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又射義篇曰：射者，進(jìn)退周旋必中禮，內(nèi)志正，外體直，然后持弓矢審固；持弓矢審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觀德行矣。有禮義范其德行，則恭敬退讓之意油然而生，人心風(fēng)俗豈有復(fù)出于爭者哉。是君子之道，修之于己，而毀譽(yù)一任之天下，安其分定，而利害任其去來，無所爭矣。不爭而天下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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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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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倩，面頰酒窩。盼，眼球黑白分明。此二句出自衛(wèi)風(fēng)碩人，謂美人嫣然有雙頰微窩之巧，秋波流盼之美。素，粉地，畫之質(zhì)。絢，采色，畫之飾。謂巧笑美目這種絢麗皆奠基于倩盼這種自然美質(zhì)（素）的基礎(chǔ)上。子夏發(fā)現(xiàn)此現(xiàn)象挺有意思，故問夫子怎么解釋。夫子答之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繪事，繪畫之事。后素，后于素也。謂先以粉地為質(zhì)，而后施五采，猶人有美質(zhì)，然后可加文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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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子夏立馬聯(lián)想到禮亦后之也。禮，謂禮文，即絢之義也。檀弓言禮有馀禮不足者，皆謂禮文也。禮記禮器云：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學(xué)禮。謂禮必以忠信為質(zhì)，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子夏于詩遇之，感而遂通也。當(dāng)文盛之世，禮失其本，質(zhì)文之不相謀久矣。夫禮之有儀文者，猶之絢也。若弊玉未將，酬酢未行之先，有其誠然欲盡之心，以格神人而接上下，于是而后以禮從之，則禮因忠信以行者，莫不成章焉。莫為之先，而波波于儀文，則禮亦不足以為美乎。起，啟發(fā)也。起予，言能起發(fā)我之志意。子夏因論詩而知禮，猶子貢因論學(xué)而知詩，故皆可與言詩也。嗚呼，觀于夫子之許，可以知詩焉，可以知禮焉，可以知學(xué)焉。無他，求之于實(shí)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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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xiàn)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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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上篇云：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故此于夏殷之禮，俱曰吾能言。杞，夏之后。宋，殷之后。之，往也。征，證也。言往杞宋二國均不足以證成其禮也。文，指典冊(cè)。獻(xiàn)，猶賢也。此言杞宋二國典冊(cè)既亡佚，又無秉禮之遺賢，故不足為征驗(yàn)也。如文獻(xiàn)猶足以資考證，則吾能證成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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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言禮之文獻(xiàn)。當(dāng)知文與獻(xiàn)乃二義，文章與賢才也。元代馬端臨作《文獻(xiàn)通考》方把二字凝固為一詞記述歷代典章制度，遂與古義有別。禮運(yùn)稱孔子云：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征也，吾得夏時(shí)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坤乾之義，夏時(shí)之等，觀之而已。此文不足也。而獻(xiàn)不足可知矣，蓋其鮮守文之賢也。左傳載僖公二十七年杞桓公來朝，用夷禮。公羊傳載僖公二十五年宋三世內(nèi)娶，是三世失禮而君臣道喪矣。皆非其國而變于夷故，又無賢者為之講求典禮，故孔子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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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禮不可空憑禮意，須文獻(xiàn)證成之。禮意是本，文獻(xiàn)是跡。文是陳跡，著于典章制度也；獻(xiàn)則鮮活，賢者日用之率循也。倘文已散佚，獻(xiàn)復(fù)凋殘，雖斷簡殘編之偶在，遺民野老之或傳，而得其一端，忘其全體，不足矣，故不能征矣。船山先生云：使他日者，遇遺文于殘缺之馀，逢故老于遷流之后，使一事而有其初終，一物而有其法制，吾則可即物以印合其義，即事以推求其意，無難取兩代圣王所以齊一天下之大用，而顯然證之曰「此可通萬世而不易者也，此則因一時(shí)為損益者也」，于以求大中之矩以垂于后不難矣。船山先生之論至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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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子曰：褅（dì）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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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褅，周制君王之喪入太屆合祭，三年袷，五年褅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既灌之后，列尊卑，序昭穆。而魯逆祀，躋僖公，亂昭穆，故不欲觀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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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當(dāng)與歌雍章合看。中庸云：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昭穆之制，先王靈位，始祖居中，左昭右穆，自有規(guī)秩。而當(dāng)是時(shí)躋僖公，即違制升僖公靈位，故春秋譏之。禮運(yùn)稱孔子云：我觀周道，幽厲傷之，吾舍魯何適矣；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杞宋而不能征，而魯行周禮本最為完備，卻也是僭亂不止，有文無獻(xiàn)，孔子所以深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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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或問褅之說。子曰：不知也，知其說者之於天下也，其如示諸斯乎。指其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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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上章云不欲觀，或人問之。答以不知之者，為魯諱。諱國惡，禮也。若其說之，當(dāng)云「禘之禮，序昭穆」。示諸斯，示諸掌也。言知褅禮之說者，于天下之事，其如指示于此掌中之物。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謂其明且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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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上二章夫子孜孜于文獻(xiàn)考征，非一味復(fù)古之文飾，乃在探求古人言禮之意也。故周公制禮以治天下之深旨，夫子深知矣。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猶孟子言治天下可運(yùn)諸掌上，乃實(shí)指其理，非空言其效也。程季清曰：王者于天下大定之后，方行褅禮；爾時(shí)九州之方物，畢貢于前，歷代之靈爽，盡格于廟，可謂豎窮橫遍，互幽徹明，浹上洽下，無一事一物，不羅列于現(xiàn)前一剎那際矣；示天下如其掌，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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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先王報(bào)本追遠(yuǎn)之意，莫深于禘。褅之說，兼天褅廟禘而言。李氏云：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知其理而仁孝足以體之，則物與民胞，皆我度內(nèi)，子孫臣庶，呼吸相通，而治天下不難矣。故中庸又引子之言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夫禘之說，唯先王能體其理而制之，唯王者以明德居天位，盡其仁孝以行而遇之。非仁孝誠敬之至，不足以與此，故禘禮設(shè)，則理無不明，誠無不格，天下之理皆在焉。圣人之所以發(fā)明褅禮之理者，又何賞不深切著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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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與祭，如不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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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祭，祭先祖也；祭神，祭外神也。祭先主于孝，祭神主于敬。祭祀之誠意俱，則祭時(shí)如真有祖先或神在上一般。然時(shí)人多奢僭而不知本，其內(nèi)祭外祭皆虛文而無實(shí)，故夫子謂之「吾不與祭」。吾不與祭，則無如在之誠，與不祭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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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明祭祀之禮，重在誠敬，而不在祭品與儀式。春秋繁露祭義篇云：祭之為言際也，與察也；祭然后能見不見之見者，見不見之見然后知天命鬼神。故古人重祭，事祭如事生。圣人祭祖先祭外神，至其孝敬以交鬼神也。朱子曰：如祭祀有誠意，則幽明便交；無誠意，便都不相接。范氏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齊，必見所祭者，誠之至也；是故郊則天神格，廟則人鬼享，皆由己以致之也；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可不謹(jǐn)乎；吾不與祭如不祭，誠為實(shí)，禮為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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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王孫賈問曰：與其媚於奧寧媚於竈，何謂也。子曰：不然，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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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王孫賈，衛(wèi)大夫。奧，隱尊之位，在室內(nèi)西南隅。灶者，飲食之所由，位卑而用事也。媚，親順。媚奧不如媚灶，乃媚俗之語，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也。王孫賈仕衛(wèi)，感覺自結(jié)于君不如阿附權(quán)臣，故向孔子求自處之道。夫子假天言之，答以尊君從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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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天者，宇宙萬物之總名也，其尊無對(duì)。人之于天，尤魚在水中。故天乃一個(gè)宇宙大生態(tài)，其道長萬物也。獲罪于天，即是悖于天道，尤魚背水而活，何祈禱之有乎。董子說此義云：天者百神之大君也，事天不備，雖百神猶無益也。此天以喻王，人道配天也。周禮曰惟王建國，蓋王者臨統(tǒng)無邊，明事皆統(tǒng)之于王。尊君之義也。然夫子非倡逆理之愚忠也。董子曰：王者參天地矣，茍參天地，則是化矣。又曰：天之盡與不盡，王者之任也。是夫子之尊君，其旨在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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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子曰：周監(jiān)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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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監(jiān)，視也。二代，夏商也。言其視二代之禮而損益之。郁郁，文之盛貌。尹氏曰：三代之禮至周大備，夫子美其文而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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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此章美文王法度也。周監(jiān)于二代，禮文尤具，事為之制，曲為之防，故稱禮儀三百，威儀三千。于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災(zāi)害不生，禍亂不作。夫子美之。蓋先王之制，與氣數(shù)相為終始，而前后相為損益，固非一人一日之所能致也。故王者必通三統(tǒng)，周監(jiān)夏殷，而變殷之質(zhì)，用夏之文，文質(zhì)再復(fù)而循環(huán)也。而三代之禮，至周大備，則以氣數(shù)至此極盛，而前后相承，互為損益，至此而始集其大成也。故曰吾從周。蕅益解曰：花發(fā)之茂由于培根，禮樂之文本于至德，至德本于身而考于古，即是千圣心法，故從周只是以心印心；又從周，即從夏商，即從太古也。是夫子溫故知新而法其生，而與后王共之，以為人道之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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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 子入太廟，每事問?；蛟唬菏胫^鄹（zōu）人之子知禮乎，入太廟每事問。子聞之曰：是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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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太廟，魯周公廟。鄹，魯下邑，孔子鄉(xiāng)。事，謂犧牲服器及禮儀諸事。時(shí)人多聞孔子知禮，故譏其不當(dāng)復(fù)問也。然孔子始仕，入廟助祭，有所職守，故每事詳慎。每事詳慎，正是禮當(dāng)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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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禮者，敬而已矣。敬謹(jǐn)之至，禮意在焉。圣人無時(shí)不敬，無時(shí)不是禮也。謂之不知禮者，豈足以知孔子哉。蓋禮文禮質(zhì)，不厭求詳，只論禮與非禮，那爭知與不知。一己之是非可以委屈任過，而禮之是非關(guān)天下后世，不可以不明，此正見孔子直心道場(chǎng)處。易傳曰謙以制禮，每事問者乃道問學(xué)之事，以虛受人，是禮之本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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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6 子曰：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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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射不主皮，語出鄉(xiāng)射禮。皮，是射候之鵠，以革為之。主作專重解，謂不專重貫革，而非禁貫革也?？疲纫?。古者射以觀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貫革，蓋射者之力不同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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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射原是力上事，但主于貫革即是尚力，主于中鵠即是尚德。中鵠也是用力，力歸于巧，即名為德。使中鵠又貫革，先王固所取也，但不主耳。其所以不主者，以力不同科故也。尚德則力在其中，尚力則殺心勝而射失其道。樂記曰：武王克商，散軍郊射，而貫革之射息。尚德也。而周衰，禮廢，列國兵爭，復(fù)尚貫革，故孔子嘆之。楊氏曰：中可以學(xué)而能，力不可以強(qiáng)而至；圣人言古之道，所以正今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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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子貢欲去告（gù）朔之餼（xì）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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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餼，生牲也。古者諸侯受十二月朔政于天子，藏之祖廟。每逢初一，便殺一只活羊祭于廟，然后回朝聽政。此祭廟謂告朔，聽政謂視朔。魯自文公始不視朔，而有司猶供此羊，故子貢欲去之。愛，猶惜也。子貢蓋惜其無實(shí)而妄費(fèi)。然禮雖廢，羊存，猶得以循其跡而識(shí)禮意。若并去其羊，則此禮遂亡矣，孔子所以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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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告朔，諸侯所以稟命于君親，禮之大者。船山先生曰：朔之必告，崇天時(shí)以授民，以奉天也；定天下于一統(tǒng)，以尊王也；受成命于先公，以敬祖也；其為禮也大矣。又曰：魯秉周禮，累世行之，文公以后乃廢之，君之怠荒而不君爾，非敢以為禮之可變者而革之也；故有司猶具其羊，餼之于牢以待，此魯所以為秉禮之國，君雖無禮，而官不廢事，則猶可復(fù)于他日焉；乃歷百年而徒為有司之累，時(shí)有裁冗費(fèi)以節(jié)國用之說，而子貢欲去之，去之則竟不復(fù)知有告朔之名。又曰：斯告朔之禮，何禮乎；上天對(duì)時(shí)育物之至仁在焉，先王一道同風(fēng)之精意存焉，誠可慕也；實(shí)去名存，誠可惜也；慕之惜之，而愛此一羊以存此禮者，吾有厚望焉。故又曰：處衰晚而想盛治，情之不忘，圣人之意念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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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8 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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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如后篇鄉(xiāng)黨所記，聞君命、入公門、及過位，而鞠躬如、色勃如、足躩如，雖未見君而已形敬畏，升堂見君則鞠躬屏氣，此即事君盡禮也。是時(shí)三家強(qiáng)，公室弱，人皆附三家而諂佞阿黨，見孔子事君盡禮，反以其為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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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夫子出而事君，其必盡禮者，有圣人之大義焉。蓋時(shí)人事君驕泰，而于執(zhí)政之有權(quán)力者，諂媚無所不至。夫子以為嫌疑莫決，是非不明，禮意之失久矣。故于事君之禮，非有所加，惟盡禮之意，以明禮之當(dāng)然也。而時(shí)人于禮不盡，遂以盡禮為加禮，反饑之為諂。嘗謂周末文勝，非文之增，乃質(zhì)之減。夫子深嘆之矣。其辭則甚平和，盡己之禮，而不輕斥他人，不謂小人以為諂也。圣人道大德宏，此亦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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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鬃訉?duì)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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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定公，魯君，名宋。時(shí)臣失禮，君不能使，定公患之。夫子則以禮對(duì)治，言禮可以安國家，定社稷。蓋禮雖有上下之分，然雙方各有節(jié)限，同須遵守，君能以禮待臣，臣亦自當(dāng)盡忠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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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惟禮可以為國。禮即天秩天敘，天命天討，無非天也。天降下民而作君，君引賢以共治，君臣亦本乎天也。人知父子是天性，不知君臣亦是天性。天生民而立之君臣，君臣皆為生民也。臣求君以主治，君求臣以輔治，總有個(gè)天在，故位曰天位，祿曰天祿，天秩天討，非君臣之所得而自私也。只緣三代以后，以詐力取天下，以法術(shù)治天下，一切于人欲上修飾補(bǔ)苴，君臣之間皆以駕馭術(shù)數(shù)為事，禮數(shù)懸絕，情意隔疏，總忘卻一天字。君不知禮之出于天，臣不知忠之本于性。性，天命也，天道之理也，故朱子曰二者皆理之當(dāng)然，各欲自盡而已。自秦?zé)o道以詐力為君，君非天降之君，于是務(wù)自尊絕而與臣乖隔，禮意澌滅盡矣。后代未能反正其道，不過于其所行加修飾焉，宜其君臣之倫失，而治道亦不能復(fù)隆于古，天理遮蔽久矣。故宋儒一句存天理，深得夫子為萬世法戒之義也。（呂留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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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君臣以義合也。夫子之言，萬世之義也，適以定公之問而發(fā)焉。四書近指曰：君于臣不難于有情，而難于有禮；臣于君不難于有禮，而難于有情；禮使忠事，君明臣良，其古三代之隆乎；此正君之學(xué)也。近人一提忠君，就粗暴斥之以做暴君個(gè)人的奴隸，豈不知君臣首當(dāng)以位秩而言乎。中庸曰天地位則萬物育，君臣有節(jié)度則萬物昌也。經(jīng)正錄引馮厚齋言曰：以尊臨卑者易以簡，當(dāng)有節(jié)文；以下事上者易以欺，當(dāng)盡其心；君臣以義合，名分雖嚴(yán)，必各盡其道。名分者，各有其位也；各盡其道者，各盡其應(yīng)盡之職份，在其位當(dāng)謀其政也。政者，正也，乾卦曰各正性命。命何以正，陰陽和合也，系辭曰乾知大始坤作成物。當(dāng)知乾坤非是二個(gè)物事，乃是二種性德。乾健坤順，乾剛坤柔，對(duì)偶而不對(duì)等，兼之為合德也。故易傳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天秩之理也。君臣之正道，在合于其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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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禮者，理也。天秩之理，降維于天之下，便謂之禮義。易序卦曰：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cuò)。故治天下之道，其要在禮義，細(xì)縷之即在君臣父子之綱紀(jì)。齊晏嬰曰：禮者，君令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梢姡V紀(jì)織就了一張禮之網(wǎng)格秩序，故司馬光作通鑒開篇就喋喋曰何謂禮，紀(jì)綱是也。蓋綱紀(jì)者，吾人安身立命之所，倫常日用之道也，其作用遠(yuǎn)非神教可媲美，惜近人妄而不識(shí)其真義，而相詬病也。當(dāng)知綱紀(jì)便是天下之秩序，是禮秩。禮以義起，義者，宜也，宜于天秩合于天理，人道即天道也。故圣人以禮示之天下，國家可得而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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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 子曰：關(guān)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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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關(guān)雎，風(fēng)之始也，詩序云所以風(fēng)天下而正夫婦也。又云：關(guān)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jìn)賢，不淫其色。是樂而不淫也。又云：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哀而不傷也。朱子曰：玩其辭，審其音，而有以識(shí)其性情之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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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夫婦之義在好（hǎo）逑。逑者，匹也，乃君子淑女之德性匹配也，猶易之乾坤、春秋之君臣，皆極富張力。逑之張力帶來求之曲折，整篇關(guān)雎就此展開。因于逑，所以關(guān)雎之興起于雎鳩之鳴；因于逑，所以關(guān)雎之志在乎天地之交、陰陽之和、乾坤之并建、夫婦之匹配，天地陰陽乾坤之仁和生物德化無疆；因于逑，所以左右流之亦無非中，輾轉(zhuǎn)反側(cè)終歸于平，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亦哀而不傷，琴瑟友之、鐘鼓樂之卻樂而不淫；因于逑，所以關(guān)睢終于琴瑟鐘鼓之和鳴，回應(yīng)雎鳩之鳴，以至于人文禮樂之聲，和于天地自然之聲，天人亦好逑矣。故關(guān)雎之義大矣哉，宜乎其為詩風(fēng)之首。至今誦之，猶可以通天人貫古今也。（柯小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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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婚姻之禮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先王以是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經(jīng)者，常也，夫婦之道有常，發(fā)乎情，止乎禮也。故好逑的夫婦之義要求相當(dāng)，既包含相感、相求、相互悅樂，也包含感而不濫、求而有節(jié)、悅樂而不淫，也就是雎鳩之摯而有別，淑女之幽閑貞專（窈窕）。夫婦雙方是相互尊重的，沒有一方是另一方的玩物。禮不悖情，情中有禮，禮中有情，情禮兼?zhèn)?，相輔相成，將愛情、親情、責(zé)任、倫理打成一片，構(gòu)成家庭生活的德性教化。惜乎兩性之自然欲望熾，妻道常常墮落為妾道，夫道墮落為伶人之道。故圣人以時(shí)順修，在毛詩的多妾制中，夫婦德性相匹的妻道甚至提升了妾道。蓋妻妾數(shù)量的制度是歷史的偶然的，而德性才是永恒的普世的。故圣人尤重風(fēng)教，韓詩外傳謂陳情欲以歌道義也。是風(fēng)教所以順性命之正，修人道之常也。先王所以風(fēng)化天下之民，而使之皆正夫婦焉。漢書志云：故婚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乖，而淫僻之罪多；鄉(xiāng)飲之禮廢，則長幼之序亂，而爭斗之獄繁；祭祀之禮廢，則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眾；朝聘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而侵陵之漸起；故孔子曰安上治良莫善于禮，移風(fēng)易俗莫善于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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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關(guān)雎何以為國風(fēng)之始。韓詩外傳載孔子答子夏曰：關(guān)雎至矣乎，夫關(guān)雎之人，仰則天俯則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紛紛沸沸道之所行，如神龍變化斐斐文章；大哉關(guān)雎之道也，萬物之所系群生之所懸命也；河洛出圖書麟鳳翔乎郊，不由關(guān)雎之道，則關(guān)雎之事將奚由至矣哉。蓋關(guān)雎之人，究天人之際者也，神龍變化是乾卦之象，斐斐文章是坤卦之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乾坤合德的一陰一陽之謂道。關(guān)雎之道也。萬物之所系者，萬物所出之源也。群生之所懸命者，群生性命之所由來，天地之心也。河洛出圖書麟鳳翔乎郊者，天道人倫之一貫也，君德之祖百福之宗也。于是有關(guān)睢之事。夫子又曰：夫六經(jīng)之策皆歸論汲汲，蓋取之乎關(guān)雎；關(guān)雎之事大矣哉，馮馮翊翊，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蓋關(guān)雎大義不僅在逑君子淑女，而且在于逑陰陽、逑天人、逑文質(zhì)、逑古今。故在夫子，關(guān)雎不僅是國風(fēng)之始，亦是全部六經(jīng)之始，故曰興于詩。馮馮翊翊又作馮馮翼翼，百姓日用而不知之貌也，王者教化無思不服之功也。故夫子告誡子夏：子其勉強(qiáng)之思服之，天地之間，生民之屬，王道之原，不外此矣。子夏喟然嘆曰：大哉關(guān)雎，乃天地之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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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 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duì)曰：夏後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zhàn)栗。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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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宰我，孔子弟子，名予。社，古人建國必立社，以祀其地神。三代所樹社木及所為社主各不同。而哀公以栗為使民戰(zhàn)栗，蓋附會(huì)古者戮人于社所以威民也。是時(shí)三家強(qiáng)，故哀公、宰我托于社而隱言，意在刑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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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哀公未知使臣當(dāng)以禮，而輕啟殺伐之心，故夫子非之。事已成不再說之，事已行不復(fù)諫，事既往不追咎。此三語實(shí)一義，謂當(dāng)守厚通變。易之剝?cè)唬壕右院裣掳舱?。魯哀公時(shí)，政在三桓，剝象也，當(dāng)厚民而安公室焉，奚可威民以剝危也。蓋祿去公室，政在大夫，已非一朝一夕之故。而欲聲罪致討，逞威泄忿，必于事無補(bǔ)，以非其時(shí)宜故也。后哀公終為三家逼逐以至失邦，宰我亦以助齊君謀攻田氏見殺，其源蓋在于此。是夫子深知時(shí)中之智慧，故諷勸哀公以向前看之心態(tài)而韜光養(yǎng)晦，唯此方可重建禮治秩序。此夫子之大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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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蛟还苤賰€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diàn），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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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管仲，齊大夫，名夷吾，相桓公霸諸侯。三歸，謂有多處封邑，足見其奢。且因事設(shè)官，各不兼攝，失于泰侈，非為儉。塞門，即季氏篇所說之蕭墻，類似后世之照壁。坫，反身放置酒爵于其上，在兩楹之間。依禮，唯周王、諸侯可樹塞門和立反坫，而管仲亦如之。此見管仲之驕僭不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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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器，器量。器小則易盈也。管仲有大賢，一匡天下處，是其仁。然不儉不知禮處，正見其器小也。程子曰：奢而犯禮其器之小可知，蓋器大則自知禮而無此失矣。朱子曰：器小，言其不知圣賢大學(xué)之道，故局量褊淺規(guī)模卑狹，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蘇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國，則其本深其及者遠(yuǎn)，是謂大器；揚(yáng)雄所謂大器猶規(guī)矩準(zhǔn)繩，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管仲三歸反坫，桓公內(nèi)嬖六人，而霸天下，其本固已淺矣；管仲死桓公薨，天下不復(fù)宗齊。楊氏曰：夫子大管仲之功而小其器，蓋非王佐之才，雖能合諸侯正天下，其器不足稱也，道學(xué)不明而王霸之略混為一途；故聞管仲之器小則疑其為儉，以不儉告之則又疑其知禮，蓋世方以詭遇為功而不知為之范，則不悟其小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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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縱）之，純?nèi)缫玻墸╦iǎo）如也，繹如也；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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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大師，樂官名。時(shí)音樂廢缺，故孔子教之。翕，合也。從作縱，放也。純，和也。皦，明也。繹，相續(xù)不絕也。成，樂之一終也。謝氏曰：五音六律不具，不足以為樂；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濁高下如五味之相濟(jì)而后和，故曰純?nèi)?；合而和矣，欲其無相奪倫，故曰皦如；然豈宮自宮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連，如貫珠可也，故曰繹如也，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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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樂是心之聲，聞其樂而知其德也。故翕如純?nèi)绲?，須從明德處悟?qū)?，非安排于音韻之末也。蕅益解之曰：孔子論樂即是論心，樂由心生，亦即正心之具也。尚書舜典命夔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寬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此皆以樂正心之義也，心正而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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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樂記曰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教。蕅益云：孔子于樂屢言之矣，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曰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曰樂則韶舞，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曰人而不仁如樂何，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曰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曰鄭衛(wèi)之音，亡國之音也，樂之關(guān)系成敗興亡者如此。故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下，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治國者，其知此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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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儀封人請(qǐng)見，曰：君子之至於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從者見之，出曰：二三子何患於喪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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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儀，衛(wèi)下邑。封人，司徒之屬官，職典封疆者。凡有賢者至于斯地，其該設(shè)法拜見，故朱子謂其蓋賢而隱于下位者也。見之，引見也。喪，孔子失魯司寇將適衛(wèi)，大夫去國以喪禮處之，故仕失位曰喪也。木鐸，金口木舌，施政教之時(shí)所振也。言亂極當(dāng)治，天必將使夫子得位設(shè)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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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木鐸，所以振文教，夫子之天命也。上幾章明了夫子于禮樂之大器識(shí)，傳承禮樂教化之重任，天將降于孔子也。春秋說云：圣人不空生，必有所制以顯天心。封人以夫子不有天下，知將受命制作為天駕說，而號(hào)令天下，故喻夫子為天之木鐸，啟示天意也。蓋六經(jīng)教萬世，所謂制作法度也，木鐸之教莫大于是焉。雖失位在一時(shí)，而天下之易無道為有道者，非六經(jīng)之教不可也。晉孫綽云：千載之下，若瞻儀形，其人已遠(yuǎn)，木鐸未戢，乃知封人之談，信于今矣。達(dá)哉封人，一觀大圣而深明興廢，蓋天假斯人以發(fā)德音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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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木鐸之教，制春秋之義，著素王之法也。孟子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蓋三代以德禮治天下，詩無邪，君師合一也?？鬃由趤y世，禮崩樂壞，其畢生致力于禮樂秩序之重建，作春秋以為禮義之大宗也。是孔子以生命之自覺傳承二帝三王之道統(tǒng)，而為百代之師焉。然孔子并無君位，道統(tǒng)與政統(tǒng)就此分離，孔子由是被尊為"素王"?？鬃又蟮闹袊?，恒以"素王"為依歸，由是形成道統(tǒng)尊于政統(tǒng)之治理格局。董子云：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之大義也。政治必須服從于天道信仰，此乃最根本之憲政原則。王夫之曰：儒者之統(tǒng)與帝王之統(tǒng)并行于天下，而互為興替；其合也，天以道而治，道以天子而明；及其衰，而帝王之統(tǒng)絕，儒者猶保其道以孤行而無所待，以人存道而道不可亡。春秋之義燦炳日月矣。胡文定曰：春秋公好惡，則發(fā)乎詩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興常典，則體乎禮之經(jīng)；本忠恕，則導(dǎo)乎樂之和；著權(quán)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之法度，萬世之準(zhǔn)繩，皆在此書。近人好言立憲，豈不知春秋即是萬世不易、亙久綿新之憲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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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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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韶，舜樂名也。謂以圣德受禪，故曰盡善也。武，武王樂也。以征伐取天下，故曰未盡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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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樂以文德為備。美，言其聲容之表于外者。善，言其聲容之蘊(yùn)于內(nèi)者。禮記樂記篇曰：王者功成作樂，其功大者其樂備。舜從民受禪，揖讓而代，會(huì)合當(dāng)時(shí)之心，于事理無惡，故曰盡善。盡善，文德具也。天下樂武王從民伐紂，會(huì)合當(dāng)時(shí)之心，然未及制禮作樂以致太平，不能不有待于后人，故云未盡善。未盡善，文德憾而未洽于天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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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子曰：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臨喪不哀，吾何以觀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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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居上位者寬得眾，不寬則失于茍刻。凡為禮事在于莊敬，不敬則失于傲惰。親臨死喪當(dāng)致其哀，不哀則失于和易。凡此三者，皆失禮意，不足可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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〇易傳曰寬以居之，本經(jīng)謂寬則得眾，是居上以寬為本也。孝經(jīng)曰禮者敬而已矣，曲禮首言毋不敬，是為禮以敬為本也。禮記檀弓篇曰，喪禮與其哀不足而禮有馀也，不若禮不足而哀有馀也。是臨喪以哀為本也。禮記樂記篇曰，因感起而物動(dòng)，然后心術(shù)形焉。曰居曰為曰臨，皆所感之時(shí)與地也，乃心術(shù)若斯何以觀其品行哉。此與首四章相應(yīng)，益見禮之根于人心也。（唐文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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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近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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