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99精品视频天天在看,日韩一区二区三区灯红酒绿,国产xxxxx在线观看,在线911精品亚洲

    <rp id="00a9v"></rp>
      <track id="00a9v"><dl id="00a9v"><delect id="00a9v"></delect></dl></track>
      1. 【鄧秉元】德性與工夫——孔門工夫論發(fā)微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21-06-24 22:06:34
        標(biāo)簽:工夫論
        鄧秉元

        作者簡介:鄧秉元,原名鄧志峰,男,西元一九七四年生,吉林農(nóng)安人。復(fù)旦大學(xué)歷史學(xué)系教授。主要研究領(lǐng)域為中國經(jīng)學(xué)、經(jīng)學(xué)史、思想史,著有《新文化運(yùn)動百年祭》《王學(xué)與晚明師道復(fù)興運(yùn)動(增訂本)》等。

        德性與工夫——孔門工夫論發(fā)微

        作者:鄧秉元

        來源:《中國經(jīng)學(xué)詮釋學(xué)與西方詮釋學(xué)》,中西書局2016年4月



        儒學(xué)以成圣為職志,故圣人可學(xué)、可至與否,實儒門第一要義。[1]依經(jīng)學(xué)傳統(tǒng)之見,自文明肇始以來,歷代哲王遞興,以其全幅生命發(fā)為事業(yè),蔚為大觀,后世宗之仰之,以為受命于天。蓋混沌初辟,百物肇興,事物常有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然以意逆之,乃于冥冥之中見其所以合轍之跡,故以之為自然,以之為法天。或以人格化之主宰者擬議之,則云有所謂授命者在。當(dāng)此之時,人未必皆能成圣,則圣之與否,尚無工夫之可言。故上古所見,《詩》《書》所傳,古代圣王之降生及歷世每多神跡,此固人類德性尚未自覺之時也。?

        ?

        自孔子出,世人始有作圣之途轍可循,是即夫子所謂學(xué)也。蓋孔子之前未嘗無學(xué),惟普通人尚罕因?qū)W而覺者耳。故孔子云:“我非生而知之者也,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保ā妒龆罚┯衷疲骸吧呱弦?,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及其知之,一也?!笔强鬃右詫W(xué)者自居。其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命,乃至六十而耳順、七十之從心所欲,皆未嘗離此學(xué)也。故夫子自狀,亦惟“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論語·述而》),蓋其念茲在茲者,惟學(xué)而已。夫“學(xué)之為言覺也,以覺悟所不知也。”(《白虎通·辟雍》)因?qū)W而覺,即所謂“下學(xué)而上達(dá)”,以人道而通乎天德,然則學(xué)即孔子成圣之工夫也。[2]故欲明孔子成圣之工夫,必當(dāng)求之于孔子之所謂學(xué)。

        ?

        一?孔子之求仁

        ?

        《論語》一書論好學(xué),略有數(shù)處?!豆遍L》:“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xué)也?!贝撕脤W(xué)乃孔子之所自處?!队阂病罚骸鞍Ч珕枺骸茏邮霝楹脤W(xué)?’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xué),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無,未聞好學(xué)者也。’”(《先進(jìn)》篇季康子問,孔子答之略簡。)《學(xué)而》:“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笨芍鬃铀^好學(xué)亦有不同層次,當(dāng)孔子之世,來學(xué)者眾多,如子張輩初以干祿為學(xué),樊遲之欲學(xué)稼穡,自孔子視之,尚非好學(xué)者也。倘與眾人相較,其能以君子為職志,“謀道不謀食”,已屬好學(xué);與圣賢相較,則惟弟子顏回之“三月不違仁”,“不遷怒,不貳過”庶幾近之。故孔子于顏回,每有不如之嘆,甚至以《周易》之復(fù)卦擬之?!断缔o上》:“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也?!兑住吩唬骸贿h(yuǎn)復(fù),無祗悔,元吉?!彼^“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即與《論語》之不遷、不貳相應(yīng)。[3]

        ?

        顧孔子之好學(xué),初不以知性之學(xué)為職志,此知性之學(xué)略當(dāng)后世理學(xué)所謂聞見之知。蓋知性之學(xué),以人我分立為進(jìn)路,雖于質(zhì)測之術(shù)不無所見,抑且通微;然既失一體之道,則無以體認(rèn)宇宙於穆不已之生機(jī)。知性之學(xué)惟因果是務(wù),因果者,古人所謂故也,[4]猶孟子所云“故者以利為本”。[5]此利非世俗所云功利,乃萬物各成其是,而又各是其是之境也。故孔子云:“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保ā墩撜Z·里仁》)孟子亦本此而言義利之辨。蓋天地萬物,莫不共此宇宙之大生、廣生,自達(dá)者觀之,固統(tǒng)體為一;然自不達(dá)者視之,則未嘗不肝膽楚越。[6]故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于是合于己者為利,異于己者為否(《周易·否卦》之否),臧否辯難之術(shù)興矣。在先秦諸子,此墨辯與名家之所長。以世俗論,則馬遷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者近是。(《史記·貨殖列傳》)

        ?

        知性之學(xué),其理境雖為孔子所非,然固非否定之也。蓋德性與知性之別,亦先秦所謂小大之辨。自小大之義不明,傳統(tǒng)經(jīng)學(xué)乃成晦途,黃茅彌望,榛莽叢生。小大之義貫穿群經(jīng):《易》卦屢言“小往大來”“大往小來”,以陰陽分喻小大,而以扶陽為本務(wù);《尚書》以元首統(tǒng)百工,而君臣交儆,責(zé)難于君,君臣亦為小大所攝;《詩》分風(fēng)雅,統(tǒng)合于頌,固寓小大之別,而風(fēng)雅復(fù)分正、變,亦小大也;“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有經(jīng)有曲,則小大之義正可由《禮》覘之。至孔子作《春秋》,以匹夫行天子之事,而進(jìn)退諸侯,固持其大者也,是董仲舒所謂“以元統(tǒng)天”。孟子有見于此,因有“小體”“大體”之說,予昔嘗論之,茲不具引。[7]雖然,自天道之本體言之,固不必分小大,《系辭傳》所謂“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其“旁行而不流者”未必非正也。然自人道之工夫言,則小大之區(qū)分正不可無。?

        ?

        孔子扶大而不斥小,故于樊遲之學(xué)農(nóng)學(xué)圃,雖指為小人,然既欲其問諸老農(nóng)、老圃,固不廢農(nóng)圃之學(xué)也。顧農(nóng)圃雖不可廢,倘必以此為務(wù),終未免習(xí)于一偏,此猶莊子所謂“方術(shù)”耳,(《莊子·天下》)非如君子之學(xué),可以通方也。故子夏云:“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yuǎn)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保ā蹲訌垺罚┛鬃觿t云:“君子不器?!保ā墩撜Z·為政》)何謂不器?《系辭》:“形而上謂之道,形而下謂之器?!薄独献印吩疲骸皹闵⒍鵀槠??!睒阏邿o名,亦形而上之境,則器者,形名已分,失其一體之義者也。故君子不可定于此道。然君子處世,學(xué)為大人,有其德者或無其位,豈居下位或無位者即無職分之可守?是曰不然。故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保ā墩撜Z·泰伯》)《周易·大象》有云:“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論語》載曾子所言與此正同,知必孔子所傳也。思不出其位者,即小道也,然亦艮卦之德,蓋天時處艮,即當(dāng)以艮卦之德應(yīng)之,以是知孔子必不廢小道。然倘以此為極則,亦非,蓋知小而不知大,知艮而不知震矣。[8]此如政治本有政事之別,政者得其大,事者得其?。喝接袨榧臼现页?,雖執(zhí)魯國之政柄,而孔子貶之為事;及夫子自處,則以友于兄弟為為政,蓋雖無位而未嘗不得其大也。[9]予故云,孔子之學(xué)欲君子習(xí)于通方,然固非否定一曲之方術(shù)者也。此所以為全體大用之學(xué)也。

        ?

        求其大者,此孔子之素志。然小大本以形為喻,倘究其底里,是即所謂求仁也?!对娊?jīng)》:“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欲達(dá)此不已之境界,即當(dāng)體仁。當(dāng)孔子之前,世間引為通義者,君子之所以能治民,乃因其祖先嘗為天之所命且有功于后世;[10]及至孔子,君子之所以能臨民,乃因其有以“體仁”。《文言》曰:“君子體仁所以長人?!辈惑w仁,雖未必非君子,然不足以言成德。故子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保ā独锶省罚┯纱擞旅途M(jìn),以達(dá)精純?nèi)缫恢常恰洞髮W(xué)》所謂“知止而后有定”者也,《易》所謂“貞固”。故《詩》云:“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周頌·維天之命》)文王之德,“純亦不已”。(《中庸》)所謂純德,儒先多以為即《尚書》所謂“一德”也。

        ?

        東周以前,國野之分尚嚴(yán),周人本有世官之制,文化亦為其壟斷,是有位者自居于有德也。文化乃德之顯現(xiàn)于外者。無位者則視同無德,故稱小人。及春秋以降,禮壞樂崩,文明下移,故德位之不侔乃成時人所習(xí)見之事實。孔子有鑒于此,故于在位者之仁否,常持論甚嚴(yán)。以令尹子文之忠、陳文子之清,皆云“未智,焉得仁?”(《公冶長》)然孔子所以與他人不同者,端在其于人類能持一體之見,故無論身份高低,皆能“有教無類”(《衛(wèi)靈公》),一視同仁。所謂同仁者,即人人皆同此天命之仁也。故孔子云:“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者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保ā独锶省罚┯衷唬骸叭蔬h(yuǎn)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保ā妒龆罚┕嗜手疄槲?,乃人所本有,無待外求?!队阂病罚骸胺蛉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顏淵》:“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故孔子所謂仁,乃一普遍性之關(guān)聯(lián),且由此而圓成一牟宗三所謂即活動即存有之理境,萬物因此一普遍性之關(guān)聯(lián)而分有宇宙本有之生生不息。其后孟子遂以人性善為言,并由此證成一種普遍之人性論,與性善惡混、性三品諸說有別。后二者,或可以分立之人性論名之。此一普遍性之指明,孔子厥功甚偉,此孔子所以為大也。倘以《易》學(xué)言之,正與同人卦所謂“同人于野”相當(dāng),蓋君子所以能無分國野與人同者,在人類皆共有此“同”也。予故云,“同人之同,乃萬物一體之大同也?!盵11]大同,亦《禮運(yùn)》所云孔子之政治理想。故《同人·彖》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乾行也。文明以健,中正而應(yīng),君子正也。惟君子為能通天下之志。”者,元也,仁也。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故萬物之志有別。然君子所以能通之者,即因其秉元而行,先立乎其大也。諸經(jīng)所言可謂密合。?

        ?

        仁乃天道之本體,求仁乃成圣之工夫,明儒羅汝芳“即工夫即本體”之論可謂得之。[12]觀孔子自述,一則曰“學(xué)而不厭,誨人不倦”,再則曰“為之不厭,誨人不倦”(《述而》), 故孔子之為學(xué)即可以行言。此陽明知行合一之旨也。雖然,仁之于孔子,非后世所謂口頭禪可比??鬃訛閷W(xué)之工夫,不惟言之有物,抑且層次井然,可以持循。


        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子罕》)觀《論語》所記門人問仁之語,亦不為鮮,當(dāng)系門人事后追記。因所答深淺不一,故先儒多以之為指點語。如司馬牛問仁,孔子答以仁者其言也訒。又云剛毅、木訥近仁。另如《子路》: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子張問仁于孔子。曰:恭寬信敏惠。(《論語·陽貨》)《顏淵》: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其大旨在恭敬、寬和而不事表暴。與《詩經(jīng)》所謂肫肫其仁可以互參。茲以工夫淺深之視角析之,則求仁之次第約有如下數(shù)端。簡言之,曰立志、博學(xué)、自省、好惡、依仁、入圣。?

        ?

        求仁之方法,最重要者端在立志,此猶佛家所謂發(fā)心。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其所以成其為一體者,即所謂仁。然世俗之民視仁常甚于水火,“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見其蹈而死者矣,未見蹈仁而死者也?!保ā缎l(wèi)靈公》)故生機(jī)潛銷,“小人長戚戚”,(《述而》)患得患失,終至于無所不為:“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保ā洞髮W(xué)》)然“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衛(wèi)靈公》),故有志于為君子者,當(dāng)幡然猛醒,有以自反,而志于仁矣。?

        ?

        子曰:“茍志于仁矣,則無惡矣?!保ā独锶省罚┲炯词切闹颂幩^志于仁,當(dāng)指能定于好仁之境界而言,與《衛(wèi)靈公》“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人,有殺身以成仁”之志士相當(dāng)。[13]此一境界,猶孟子所謂“必有事焉”,必?zé)o不仁之意念羼雜其間,故云無惡。但此道極難,故孔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保ā队阂病罚?

        ?

        志于仁即是好仁。其未能定于此境,而有惡意萌生,則必以惡惡之功去之。其能惡惡者亦本心之仁也。故云:“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里仁》)蓋好仁者“所好唯仁,無物以尚之也?!盵14]倘若熟極而流,能使意念自仁根流出,則可漸至“依于仁”之境。惡不仁者則知何者為合宜于仁,宜者義也,如能痛自刮磨,則仁體之發(fā)露不復(fù)阻隔。故好仁與惡不仁實有仁義之別存乎其間。其惡不仁而未至于好仁之境者,即孔子所謂君子而有未仁者也。?

        ?

        既惡不仁,當(dāng)知何者為可惡,蓋“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保ā独锶省罚┐藙t有待于學(xué)養(yǎng)之?dāng)U充以及義理之圓熟。而博學(xué)與自省實乃孔子求仁之良法。二者內(nèi)外交養(yǎng),互為補(bǔ)充。子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保ā墩撜Z·里仁》)又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伞衿渖普叨鴱闹?,其不善者而改之?!保ā妒龆罚白迂晢枮槿?。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保ā缎l(wèi)靈公》)賢者獻(xiàn)也,以賢為師乃博學(xué)之一義;然博學(xué)除親賢之外,尚含博文與約禮二義。故顏回有言:“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保ā蹲雍薄罚┎┪?、尊師、隆禮,此皆博學(xué)之途徑,亦子夏及荀子一系學(xué)術(shù)之先聲。博學(xué)而外,尚有自省之法?!白釉唬阂岩雍酰∥嵛匆娔芤娖溥^而內(nèi)自訟者也?!保ā豆遍L》)此處所謂“內(nèi)自訟”者,亦自省之一義。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人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學(xué)而》)與此略同??组T四科之中,德行與文學(xué)二科于后世經(jīng)學(xué)最有關(guān)系,以自省為進(jìn)路,故有孔門德行科之開出,此即后世思孟之學(xué)。然自省之目若何?子曰:“學(xué)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xué)則殆?!保ā稙檎罚吨杏埂吩疲骸安W(xué)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睂弳?、慎思、明辨皆自省之目。


        ?

        以《論語》孔子所言通之,則自訟、思、三省即分別與審問、慎思、明辨相應(yīng)。《中庸》為思孟一系經(jīng)典,故獨詳于自省之法而略于博學(xué)。在經(jīng)學(xué)上孔子乃道之化身,經(jīng)學(xué)之基本問題端在如何通向孔子,孟、荀兩大學(xué)術(shù)系統(tǒng)因工夫論而分派,學(xué)者可深長思之。?

        ?

        好仁者雖已難能,然距“依于仁”之境仍有一間之隔。蓋雖以仁為好,尚未親證仁體本身,未能廓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亦容或有失。如人雖誠樸無機(jī)心,而未能洞明事理,故古往今來,以良知為職志而結(jié)惡果者所在多有??鬃佑幸娪诖?,故點出“好仁不好學(xué),其弊也愚;好知不好學(xué),其弊也蕩……”(《陽貨》)所謂“六言六弊”之論,誠千古之卓識。

        ?


        此論亦與《禮記·經(jīng)解》所謂“溫柔敦厚者詩教也,其失也愚”可以相應(yīng)。其進(jìn)學(xué)之法,即與上文所論博學(xué)與自省諸義無別。好仁者如能破愚,則入依仁之境矣。孟子所云依仁由義,即《中庸》所謂篤行也。?

        ?

        以上所云求仁之工夫,如立志、博學(xué)、自省、好惡諸義,多就學(xué)者自身心性之變化指點,然尚非其了義也。蓋仁者與物同體,非自了者可以證成,必推己及人而后可。及高第弟子如仲弓、顏淵問仁,孔子乃盡發(fā)其底蘊(yùn)。《雍也》:“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已。”《顏淵》:“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fù)禮為仁。一日克己復(fù)禮,天下歸仁焉?!彼^克己者,即立己也???,能。昔明儒王襞嘗本此為說。仁者不惟立己,亦須立人;不惟己能上達(dá)天道,亦當(dāng)使天下同風(fēng),故云天下歸仁。此依于仁之效也。故孔子與顏淵及仲弓所言堪稱密合。

        ?

        ?儒家所論圣人本有不同等第,孔子教人,必以求仁為先務(wù),蓋仁者雖不必為圣人,然圣人必自仁者出。[15]“子貢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jì)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猶病諸!”(《雍也》)故求仁乃工夫之本。然求仁自好學(xué)來,能好學(xué),則仁與圣當(dāng)亦可期。子曰:“若圣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云爾已矣?!保ā妒龆罚┤胧ブ砩跷?,孟子論之始詳,蓋有孔子為楷式也。觀孔子一生之行跡,與孟子所論頗可相參:“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圣。”(《孟子·盡心下》)立志、博學(xué)、自省,此充實之道也;能好惡與依仁,則入乎大;能大,或?qū)⑦^化存神,優(yōu)入圣域矣。

        ?

        二?釋三達(dá)德

        ?

        求仁固然是孔子進(jìn)學(xué)之主要工夫,然孔子教人,常當(dāng)機(jī)指點,于儒家根本范疇皆有提示,為后學(xué)開無窮法門。其中諸般學(xué)術(shù)進(jìn)路,在孔子處固是圓融無礙,因時代、地緣及人事諸多因素之不同,常被不同學(xué)派奉為宗旨,而遞有發(fā)揮。倘以思孟學(xué)派為斷限,則最重要者厥為三達(dá)德與五常。?

        ?

        三達(dá)德之說,《中庸》論之最詳:

        ?

        “天下之達(dá)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dá)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dá)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蛏?qū)W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qiáng)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子曰:‘好學(xué)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谷?,則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span>

        ?

        朱注:“達(dá)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謂之達(dá)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dá)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達(dá)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依此,則達(dá)道即所謂五倫,而三德則盡此五倫之分之工夫。然則,此所謂三達(dá)德與孔子之求仁以及諸般范疇究系何種關(guān)系??

        ??

        馬一浮先生曾云:“從來說性德者,舉一全該則曰仁,開而為二則曰仁智、為仁義,開而為三則為智、仁、勇,開而為四則為仁、義、禮、智,開而為五則加信而為五常,開而為六則并知、仁、圣、義、中、和為六德?!?[16]此見解甚為精辟。諸德皆性之所具,故云性德;諸德皆以仁為根本,以次相分,故有仁智、仁義、三達(dá)德、四端、五常、六德之別。就中惟六德之說未成儒者共識,其余則儒書所習(xí)見。然此判分之理據(jù)尚待闡明,茲為之略發(fā)其覆。

        ?

        經(jīng)學(xué)以天人關(guān)系為通達(dá)宇宙實相之基本架構(gòu),故有天道、人道之判分。先秦學(xué)者,其名相之使用容或有別,而此架構(gòu)則系諸子所共通。所謂天道,乃宇宙統(tǒng)體之軌則,為天行之本。雖然,本無所謂軌則也,以軌則喻之耳。天行乃天道之顯現(xiàn)于具體時空者,或名天時,即孟子所謂“天時不如地利”之天時。在道家,此境希微,惚恍難識,強(qiáng)而名之,則字之曰道。在上古及墨家,則以人格化之上帝、天志擬其形容。在孔子及早期儒家,“此天非即其陰陽、寒暑、晦暝者言,乃宇宙之統(tǒng)體,使萬物遂性者也?!兑住匪^‘乾道變化,各正性命?!盵17]此天乃義理之天,后世儒者(尤其漢儒)或有不識,而以自然之天當(dāng)之,非也。所謂人道,亦非就人事之理言之,蓋此渾然一體之天,必待人而始現(xiàn)分別相。顧事物之分別未必從人始,必曰人者,天生萬物人為貴,以人指代萬物,即佛家所謂有情也。后世學(xué)者,或于此義未能了然,故橫生攪擾,常起無謂之爭。?

        ?

        明此天人開合之架構(gòu),始能明經(jīng)學(xué)(此括儒道二家)上道、德兩范疇之所指。道、德之含義甚廣,層次亦頗有別。惜近世以來,學(xué)者依傍西學(xué)者眾,以彼域之微渺加諸此土之玄虛,一障未解,一障又生。茲故剪其葛藤,直探問題之本原。蓋道、德之名,本非定義,皆描摹之語。宇宙之實相不可思議,言語道斷,故不可名。不得已,以人所共由之路以及言說為之?dāng)M議形容,故老子所謂強(qiáng)名也。德則就萬物而言。萬物既生,而能示現(xiàn)其與宇宙統(tǒng)體之不一不異,是所謂有得也。然何以有此得,乃因其內(nèi)在之有德也。故德乃人道之本,即人道可以上通于宇宙統(tǒng)體之天道者。以心體言,可謂之德;以道體言,則謂之性。《中庸》:“天命之謂性?!泵撸?。此境界已屬有名,故學(xué)者或以德之境界釋名。[18 ]

        ?

        《老子》:“失道而后德?!崩献又鲈诘溃^無名之樸,乃宇宙本有之淵沖?!暗罌_,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故德之自覺,老子以為失??鬃酉聦W(xué)上達(dá),天人合一,故“志于道,據(jù)于德”,(《述而》)其立場在德。故德之于儒者,亦求道之工夫,其可以上達(dá)于天道者,是所謂達(dá)德也??鬃右郧?,德之名目已極復(fù)雜,蓋淵源已久。如《左傳》僖公二十七年所云“《詩》《書》,義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鳖惔苏弑?。本文雖著眼于孔門之新見,然此種議論皆可視為遠(yuǎn)源,未可輕忽。?

        ?

        后世儒家所言諸德,如仁、義、禮、知、信、忠、敬、恕、圣、中、和、勇、剛、直等,孔子皆曾論及。諸德雖層次迥別,境界亦異,但在孔子,皆當(dāng)以仁為歸宿,此所以孔子為儒者所宗也。仁乃天德之渾然,即由德之進(jìn)路所體驗之天道統(tǒng)體。[19]《詩》云:“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論語·陽貨》:“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蓋儒家所體驗者乃是健動不已之生命宇宙,而生命必顯現(xiàn)其時間相,此所以儒家不以超越性之存在或絕對的幽暗及無為極則,而歸宿于渾淪不已之天道。言穆,是因其渾然一體;言不已,是已顯現(xiàn)其分別相矣;言百物生焉,乃見天道之大用。故天何言哉者體也,其四時行焉者相也,其百物生焉者用也。體用相三者如如,密合無間。[20]夫子一言而括三義,此所以為圣人,為萬世師。?

        ?

        由此穆不已,可見天道之仁;由此仁之因時變化,變動不居,可見天道之知。由萬物秉仁而生,有條不紊,可見天道之禮;由萬物之各正性命,各得其宜,可見天道之義;由萬物變化之不失其時,不失自性,可見天道之信。故自天道言,諸德皆仁之顯現(xiàn)及發(fā)用。仁者體也,諸德者相、用也。以本末言,則仁為本而諸德為末、為用。?

        ?

        《論語》中除單言諸德以外,亦頗有并論之者。如《陽貨》篇與子由論“六言六弊”,其六德為仁、知、信、直、勇、剛?!秾W(xué)而》篇所言溫、良、恭、儉、讓,《陽貨》篇所言恭、寬、信、敏、惠,《公冶長》篇論子產(chǎn)之恭、敬、惠、義?!缎l(wèi)靈公》:“子曰:君子義以為質(zhì),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亦義、禮、遜、信并提。類此者眾,茲不詳及,僅就其與三達(dá)德及五常有關(guān)者稍加論列,余則俟諸異日。?

        ?

        其二德并提,如仁知:“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保ā队阂病罚叭收甙踩剩呃?。”(《里仁》)如仁禮:“人而不仁,如禮何?”(《八佾》)如仁勇:“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保ā稇梿枴罚┪┤柿x未見并提,蓋失記或別有故?!妒龆罚骸白釉唬褐居诘?,據(jù)于德,依于仁,游于藝?!贝怂嚮蛞嗫勺髁x解。以仁知并提,蓋知乃仁之顯相;以仁禮、仁勇并提,因禮、勇乃仁之發(fā)用。?

        ?

        知、仁、勇三德并提,《論語》中凡二見?!蹲雍薄罚骸白釉唬褐卟换螅收卟粦n,勇者不懼?!薄稇梿枴罚骸白釉唬壕拥勒呷覠o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公冶長》篇子張問令尹子文何如,“子曰:‘忠矣?!唬骸室雍??’曰:‘未知,焉得仁?’”下文問陳文子,孔子論之,以為清而未仁,其理據(jù)正同。顧仁知皆有不同層次,所以孔子論“六言六弊”,特別點出“好仁不好學(xué)”“好知不好學(xué)”之弊。另如《述而》:“多聞?chuàng)衿渖普叨鴱闹嘁姸R之,知之次也。”亦顯與孔子所嘗言之“知德”與“知言”不同。然孔子既以不憂、不惑、不懼論仁、知、勇,且許之為君子之道,《中庸》復(fù)名之為三達(dá)德,則此處之三德皆屬相關(guān)性德之最高層次。由上引“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保ā稇梿枴罚┛芍庐?dāng)為仁德所蘊(yùn)涵,則三達(dá)德之勇非勇者之勇,乃為仁德之發(fā)用。另如《衛(wèi)靈公》:“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眲t此知亦當(dāng)為仁德所蘊(yùn)涵。

        ?

        三達(dá)德之知當(dāng)系仁德之顯相。然則,三達(dá)德亦當(dāng)與前所謂體相用相應(yīng)。故三達(dá)德之知、仁、勇決不當(dāng)以孤立之德用,如知者、勇者云云,限制之也,否則無以稱達(dá)矣。必如熊十力先生所言,“智、仁、勇本唯一德,而析說為三;雖分三德,究未嘗不一”,[21]始為無弊。蓋未嘗不一者,就其得以上達(dá)之本體言也;析說為三者,就上達(dá)之工夫言也。三達(dá)德已為孔子所重,然闡發(fā)最力者則為《中庸》及《孟子》。前引《中庸》之文,以仁、知、勇與生知、學(xué)知、困知相應(yīng),實則后者亦孔子所指明者?!都臼稀罚骸白釉唬荷?,上也;學(xué)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xué)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xué),民斯為下也?!逼湟灾獙?yīng)學(xué)知利行,最為易解,惜深邃如朱子尚未透參,[22]則生知與困知之難明蓋尤有過之。

        ?

        ?

        生知之義,向來聚訟,然要當(dāng)以《中庸》為準(zhǔn)。夫子之前,所謂歷代圣王皆可稱生知。夫生知者,性知也,蓋其性情之中自有一段不容自已之精神,有合于於穆不已之天命,此天命即于華夏之歷史文化之中展開。此精神乃由圣賢之活動為之承載,所謂安行也,然尚無以自覺。故歷代圣王之精神即相應(yīng)于吾華夏文化之歷史精神,惟華夏文化至春秋之世始臻于大成,[23]歷代圣王之精神雖若相反,而實相成,非得孔子集群圣之大成,則道脈不明。世俗之見,每謂天生不假修持為生知,或欲導(dǎo)人于盲從,而為神道設(shè)教之厲階;或由此而反疑生知為偽托,以圣賢為虛妄。此皆不明生知之真義。不知就經(jīng)學(xué)所言,歷代圣王其所處時空雖異,而大歸則同:?

        ?

        “舜生于諸馮,遷于負(fù)夏,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余里;世之相后也,千有余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jié)。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孟子·離婁下》)?

        ?

        雖然,孔子所以能集大成,端在其以學(xué)知為進(jìn)路,故對此於穆不已之渾淪能做一系統(tǒng)反思。由孔子學(xué)而知之,遂有中國文化之自覺。故孔子與此前群圣有別,在其學(xué);孔子與此后學(xué)者有別,在其圣。此所以孔子為貞下起元、繼往開來。故生知、學(xué)知、困知不必做高低看,《中庸》所謂“及其知之,一也?!敝熳由w因孔子以學(xué)自處,而己則以生知為上,因尊孔子之故,以三德之知對應(yīng)生知,故致此誤。不知有子所謂“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也”誠是,然正不必以生知尊之,孔子總?cè)菏ブ蟪梢褵o以上之,故后世許為至圣。然前圣后圣,各隨其時耳,孔子亦不以圣者自居。此《易》終未濟(jì)之義,與天道合德者也。?

        ?

        困而知之與勇相應(yīng)??鬃诱撚拢圆粦譃樘卣?。然仁者之不懼,因其自省無咎:“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唬骸粦n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內(nèi)省不咎,夫何憂何懼?’”(《顏淵》)由不憂不懼連言,則知此處孔子所謂君子乃指仁者為言。至于勇而未仁者之不懼,或因其善能養(yǎng)勇,能持守有恒,《大學(xué)》所謂“知止而后有定”,顧所止未必與仁者同耳,如俠者及墨家是也??鬃庸试疲骸坝露鵁o禮則亂”;(《泰伯》)“好勇不好學(xué),其弊也亂”(《陽貨》);“君子有勇而無義則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陽貨》)《孟子·公孫丑上》頗以養(yǎng)勇為言,即發(fā)揮孔子此義也。

        ?

        所謂困者,其義源于《周易·困卦》?!跺鑲鳌罚骸袄В瑒傃谝?。險而說,困而不失所亨,其惟君子乎?”君子所以亨者,以其有恥。若小人則無恥可言,孔子所謂“君子固窮,小人窮斯亂也”。蓋小人無恒心,“無恒產(chǎn)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孟子·梁惠王上》)“知恥近乎勇”,君子幡然猛省,有以自反,是能勇也。故困而知之者,必于勇者求之。此所以熊十力先生有云,“勇為剛德,自由意志才是勇?!盵24]?

        ?

        至孟子,則以三達(dá)德為君德之本,闡發(fā)儒家之政治觀,并進(jìn)而發(fā)其以志帥氣及養(yǎng)勇諸論,其義理深邃綿密,令人嘆為觀止。且三達(dá)德之義,源出《尚書·洪范》之“乂用三德”,所謂正直、剛克、柔克,予昔言之已詳,茲不具論。[25]

        ?

        三?五常與易道

        ?

        五常之義,學(xué)者習(xí)焉而不察,故鮮有窮其根底者。然其說不惟與傳統(tǒng)之五行觀大有關(guān)聯(lián),且與三達(dá)德交徧互攝,而成孔門工夫論之結(jié)穴。??

        ?

        五常本名五性?!栋谆⑼ā罚骸拔逍哉吆沃^?仁義禮智信也。仁者,不忍也,施生愛人也。義者,宜也,斷決得中也。禮者,履也,履道成文也。智者,知也,獨見前聞,不惑于事,見微知著也。信者,誠也,專一不移也。故人生而應(yīng)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也?!保ā缎郧椤の逍粤椤罚┲桥c知通。此所謂五氣,乃五行之承載,非可以古希臘之四元素視之。“五行者,何謂也?謂金木水火土也。言行者,欲言為天行氣之義也。”(《白虎通·五行》)故仁義禮智信即分別與木金火水土相應(yīng)。蓋因醫(yī)學(xué)等方術(shù)之發(fā)展,漢人以五行為既定之事實,并由此上窺天道。顧此天道與直觀之自然宇宙(即所謂天地)相混淆,故獨多異義可怪之論,此所以漢儒之說不盡可宗也。?

        ?

        五行之生克可以對應(yīng)最基本的生命系統(tǒng),此先秦學(xué)術(shù)所體認(rèn)之天道觀,亦吾華夏文明對人類最偉大之貢獻(xiàn),在今日尚且不可易。[26]近代以來,學(xué)者震于西學(xué)之威,于中國傳統(tǒng)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五行說尤為集矢之地。倘究其底里,則多未明五行之所指,甚或以古代印度及希臘之四大說相比附。其致誤之由,茲不具論。此所欲言者,端在天道之五行既已指明,何以人道必以五性,即五常之德以應(yīng)之。

        ?

        儒家所體認(rèn),亦即經(jīng)學(xué)所研究者,乃一生命宇宙。此宇宙因人類自身之生命意識可以默識,非可由分析而后得。故人類與此生命宇宙之相通者端在生命,“生生之謂易”(《系辭》),由生生可以領(lǐng)悟天道之仁。夫生命以生為訴求,以死亡為歸宿,由生死之超越乃知天地之大生、廣生?;蛞陨罏閷Υ宋粗笊咭?,亦焉能知死。此孔子所云“未知生,焉知死”之實義也。圣人由生命之變化及死亡領(lǐng)悟生命之變易,由生生之超越生死而悟生命之不易,由生死所蘊(yùn)涵之生命的系統(tǒng)性而悟易簡之道。故《易》有三義,曰變易、不易、易簡?!吨芤住芬郧y(tǒng)天,故三易之義可由乾卦之德見之。予故云:“乾之卦德健而能健,健者健也,所以御物者也;健健則御物而得其中,因時而有恒也?!驎r者,變易也;有恒者,不易也;健者,易簡也?!兑住酚腥x,合健、有恒、因時三義者,乃可稱統(tǒng)天也。然則統(tǒng)天者,乾卦之卦德也。”[27]以體相用言之,則分別與不易、變易、易簡相應(yīng)。馬一浮先生曰:“《鑿度》云:‘易者,其德也;變易者,其氣也;不易者,其位也?!蛔秩舾淖骼碜?,其義尤顯。自佛氏言之,則曰:變易者,其相也;不易者,其性也。故《易》教實攝佛氏圓頓教義。三易之義,亦即體相用三大:不易是體大,變易是相大,簡易是用大也?!盵28]然則三達(dá)德者,即與《易》之三義相通。人與天地雖大小迥別,既同此生生,則亦稟五行之常,此天道也。人既能盡性致命,達(dá) 此天道,則必有一內(nèi)在之德性與此相應(yīng),是即所謂五常,此天德也。圣人證其常,賢人或未能有恒,士君子以下或失其守,人道漸形澌滅,此中庸所以為難也。此二種五行不一不異, 故郭店楚簡《五行篇》有言:“仁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義形于內(nèi)謂之德之行,不形于內(nèi)謂之行……”以行與德之行相區(qū)別。天地萬物同此五行,而未能自覺,故但名為行;若圣賢則自得于內(nèi),故曰德之行。為示區(qū)別,故名此德之行為五性或五常。


        ?

        五行之系統(tǒng)性可由其生克見之,戰(zhàn)國以后言五行者或主其生,或主其克,此人所習(xí)見者。另如《尚書·洪范》所言水火木金土之序,頗為學(xué)者所疑,予業(yè)已證明其與《周易》及《老子》密合。[29]五常之間亦有相互之關(guān)聯(lián),顧因視角不同,經(jīng)學(xué)史上凡見二種四類五常說,前人言之未詳,茲為之略發(fā)其覆。

        ?

        《荀子·非十二子》楊倞注曾言五行指仁義禮智信,近人疑之。及馬王堆帛書及郭店楚簡皆有所謂《五行篇》(今人所定名)出土,乃知先秦確有此類五行之說。惟易信為圣耳?!吨杏埂贰拔┨煜轮潦?,為能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fā)強(qiáng)剛毅,足以有執(zhí)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孟子·盡心下》:“仁之于父子也,義之于君臣也,禮之于賓主也,智之于賢者,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被蛟平耘c此一五行之義相通,良是。[30]或以仁義禮智信之說出于漢儒,非也,此可由經(jīng)學(xué)義理之隱微處求之。

        ?

        予嘗云,此二種五常說雖異,然“在根本上有以相通,惟言信者自天道性體處言,言圣則自人道心體處言耳?!被蛟迫柿x禮智圣無道理可言,其言似甚輕易??紦?jù)之功大矣,然倘不明義理,吾知其必?zé)o以通于上達(dá)之學(xué)也。治古人之學(xué)而不以其道,此古學(xué)所以亡。蓋古人以通釋圣,通則明矣?!吨杏埂罚骸白哉\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泵献右嘌裕骸罢\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彼^信者,定也,誠也,思誠即所謂明也。[31]孟子之學(xué)以盡心知性為法門,以自明而誠相指點,故特重于圣之一德。然孟子亦必承認(rèn)誠(即信)一進(jìn)路,否則其四端說亦難安立。?

        ?

        五行雖其數(shù)有五,實則其顯者僅四行,是《易》所謂四象也,四象乃五行之坎陷。蓋“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合太極而五,猶火土金水合木為五行。所謂象者,即顯現(xiàn)于人者也,四象可見,而太極不可見。此猶一年有春夏秋冬四時,四時可見而歲則不可見,歲固所以統(tǒng)四時者也。知此義者可與論五行矣。木者,于方位配東,于四時屬春,于五常配仁,生命之象也,可當(dāng)太極。故中土何以言五行,而印度、希臘則言四大者,彼之四大地、火、水、風(fēng)可分與土、火、水、氣相密合也。然則古代中印希之哲人所證未嘗不有以相通,惟此重于德,彼重于物,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世學(xué)術(shù)遂爾分途矣。

        ?

        與五行之顯為四象相類,五常亦發(fā)為四端,見諸四時。故雖同一仁、義、禮、知、信,而生二種不同之五常說,且分別為《孟子》及《周易》所本。茲先論四端。《孟子·公孫丑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nèi)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yù)于鄉(xiāng)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o:p>

        ?

        依朱子之意,四端屬情,而五常屬性,“因其情之發(fā),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見,猶有物在中而緒見于外也。”(《孟子章句集注》)孟子言四端,而惟于惻隱之心乃詳析之。蓋人之救孺子,倘非求利(納交),亦非求名(要譽(yù)),亦非厭惡其聲,則其救人必出之于不忍,此惻隱之心乃心體自然之涌動,無絲毫間隔者也,故可與仁之渾淪不已相應(yīng)。至于羞惡以下,或可以類推。簡言之,羞惡者知所宜也,倘有不宜,在己則羞之,在人則惡之,故為義之端;辭讓者自卑以尊人,以期有條不紊,合上下之道,故為禮之端;是非者,求天下所以然之故,而知事物之因時變化,故為智之端。顧何以止言四端而不言五端,“蓋惟誠可以合四端為一體,而成其為相生相克之五行。以心性言,心之所發(fā)為意,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皆為有意矣,而信則非意,蓋其了無指向,惟在持守四端之意耳。是即所謂誠意,意能誠則心自正。昔人于《大學(xué)》誠意、正心諸義所以未得的解者,蓋皆未審四端之義也,必得孟子之旨而后此義明?!盵32]誠者,定也,信也。故以信統(tǒng)攝仁義禮智四端,與以圣統(tǒng)攝四端,皆當(dāng)為孟子所宗。另,孟子自言,“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保ā睹献印す珜O丑上》)“何謂知言?曰: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庇鑷L論之,以為:“所謂者,偏而不公,仁之失也,故蔽;所謂淫辭者,蕩而無本,禮之失也,故陷;所謂邪辭者,惟無私曲,義之失也,故離;所謂遁辭者,惟務(wù)自謀,信之失也,故窮。統(tǒng)之者即智也,由智故能知言?!贝颂幩晕宄V屡c大《易》相通,是《周易》之五常說也。然則三種五常說皆孟子所認(rèn)同者也。荀子曾批評子思、孟子,“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非十二子》)不知宗《周易》亦可云造說歟?吾故知荀子于《周易》所得未能大備也。

        ?


        何以云《周易》之五常說?《易》:“乾,元,亨,利,貞?!彼^元亨利貞者四時也?!段难浴吩唬骸霸撸浦L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也。君子體仁,足以長人;嘉會,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合義;貞固,足以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貞。’”然則元亨利貞當(dāng)與仁禮義信四德相配。貞者,定也,信也。而統(tǒng)之者則為智。[33]蓋易道“周流六虛,變動不居”,由智之進(jìn)路以上通天道者也。《白虎通》以五經(jīng)配五常,即以《易》配智,是其證也。?

        ?

        蓋尤有說。倘以信統(tǒng)四端為孟子之五常說,其與《周易》之五常說亦可相成?!吧w四端于五行實配木火金水,而以土貫之。所謂‘土王四季’是也。土者信也,誠也,水者智也,明也。大《易》言天道,故由上貫下,自明而誠,以天而教人也;孟子言人道,故擴(kuò)而充之,自誠而明,盡性而知天也?!吨杏埂贰哉\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盡之矣,是之謂中庸也?!盵34]?

        ?

        仁義禮智圣之說西漢中葉以后已頗罕見,故五常當(dāng)以仁義禮智信為準(zhǔn)。倘詳繹之,五常既可統(tǒng)于知、信,依孔門求仁之論,仁為體而諸德為用,則義禮智信亦可統(tǒng)攝于仁也。上引《衛(wèi)靈公》:“子曰:君子義以為質(zhì),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遜猶巽也,其所謂遜者,蓋如《巽卦·大象》之“君子以申命行事”,此智者之所為,故可通于智。但以君子稱之者,以其尚未能仁也。倘能仁,則遜變而為智矣。由此,五常之義大歸有三,或統(tǒng)于仁,或統(tǒng)于智,或統(tǒng)于信。信者定也,故可通于勇。然則五常之三義可括三達(dá)德,上所言三德與五常交徧互攝者,此即其一端也。雖然,尚不止此。?

        ?

        《周易》淵源甚古,所謂“世歷三古,人更三圣”,自伏羲以來,歷代哲人遞有纂述,而經(jīng)文則成于孔子,此由經(jīng)傳之密合可以推之。然則《周易》之五常說,亦當(dāng)為孔子所肯定。孔子固由智之進(jìn)路以上通天德者也。以工夫論言之,則孔子由智以達(dá)于仁者也,是所謂“學(xué)而知之”。上引《論語》所論三德,或云仁智勇,或云智仁勇,意尚難測,及《中庸》乃徑以智仁勇為三達(dá)德,其所以首智者,蓋亦有深意存焉。

        ?

        《孟子》云:“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蔽艨涤袨橐阎赋銎渑c三達(dá)德相應(yīng):“夫浩氣,大勇也;知言,大智也。惟大勇、大智,而后能擴(kuò)充其不忍人之心以保四海,所謂大仁也?!保ā睹献游ⅰた傉摗罚┛嫡f雖稍存枝蔓,然大旨已不可易。實則浩然之氣本可括仁勇二德也。故孟子此言,雖非明言三達(dá)德之目,而隱然以智仁勇之次序存乎其間。

        ?

        且上文已言及,三達(dá)德之義原出《尚書·洪范》之“乂用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眲傊笳邽橛?,柔之大者為仁,執(zhí)其兩端而叩其中者則為智,此三達(dá)德之大智也。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保ā墩撜Z·子罕》)以空空如也之智,始能廓然大公,物來順應(yīng),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子此言深矣。然則以本體論言,三達(dá)德固當(dāng)以仁為本,以括智勇二德;以工夫論言,則當(dāng)以智為本而括仁勇矣。此所以三德以智為首也。

        ?

        三達(dá)德既可首智,五常亦可以智綜括四德,三德與五常之關(guān)系頗值推敲。仁義禮智信諸名相,因其所指甚多,層次極為復(fù)雜,昔人鮮有以工夫論之視角析論之者。茲舉一例。如仁,既可指天道之本體,亦可指仁德之不同層次,亦可指求仁之方,即所謂工夫論之仁。倘執(zhí)其一端,以為仁之本旨,鮮有得其是者。工夫論之仁,上文雖已略述之,然剩義尚多。如樊遲、子張、仲弓問仁,孔子答以“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恭寬信敏惠”;“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逼浯笾家怨Ь词囟Y為主。至顏回問之,乃徑以“克己復(fù)禮”為言。蓋仁乃心體自然之涌動,然現(xiàn)實中人,陷溺既深,心體尚有待刮磨,不敢必其仁也。其刮磨之法,在內(nèi)則立己,在外則復(fù)禮,恭敬持守,以變化氣質(zhì),宋儒所言不可誣也。故以工夫論言,仁固可以攝禮。四端之禮以辭讓為言,亦所謂恭也。?

        ?

        至于義、信,則為三達(dá)德之勇所攝。所謂信者,定也,誠也,其為勇所攝上文已言。然勇之?dāng)z義,則學(xué)者罕聞。上引《白虎通》所言“義者,宜也,斷決得中也。信者,誠也,專一不移也”,以斷決言義,[35]以專一言信,其可相通者在有所持循也。有所斷,必于能定者求之。故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fù)也?!保ā墩撜Z·學(xué)而》)皇侃以為“復(fù),猶驗也”,可復(fù)者,可以覆按,即因有所持守也。故邢昺疏以覆釋復(fù)。朱注以踐行為言,非也。以四端言,此斷決表現(xiàn)為“羞惡之心”,能羞者,知恥也。故孔子云,“知恥近乎勇?!绷硪悦献铀宰C之。公孫丑問:“敢問何謂浩然之氣?”孟子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鄙涎院迫恢畾饪膳淙视?,既“配義與道”,然則所謂道者通乎仁也,[36]義則通乎勇也。?

        ?

        五常之仁可以攝禮,義信則與勇相通,然則三達(dá)德與五常之關(guān)系豈不一目了然矣乎?由三達(dá)德可以攝五常,智可以攝三達(dá)德,則五??梢暈橐灾菫檫M(jìn)路之易道展開。言易道者,所謂智者太極也,仁勇者兩儀也,仁禮義信者四象也,兩儀合太極為三,四象合太極為五。然則三德與五常實與陰陽五行之義相通。觀“學(xué)而知之”之智、三德、《周易》之五常觀可由易道通之,近世學(xué)人或謂夫子無關(guān)大《易》,則吾不敢知也。數(shù)十年來,因簡帛文獻(xiàn)之出土,學(xué)者于孔子與《周易》之關(guān)系已不甚質(zhì)疑,然于其內(nèi)在學(xué)術(shù)關(guān)聯(lián)之探討,尚有所待也。明此義,則于吾上所言三德與五常之交徧互攝,當(dāng)知其宗趣矣。

        ?

        孔門工夫論博大淵深,而三德、五常則其尤要者也,學(xué)者倘非深造自得,鮮能食髓知味,非可以戲論出之。戰(zhàn)國以降,儒分為八,除思孟外,學(xué)者皆各安一隅,賢如荀子,迄未能領(lǐng)會斯旨。然既以孔子為宗,得其博文、尊師、隆禮諸遺教,尚能開漢代六藝學(xué)之一脈。其功亦偉矣。及宋儒崛起,獨尊顏孟,與夫子內(nèi)圣之學(xué)悠然神會于千載之下,惜末流乃習(xí)為躐等空虛之教,于往圣之工夫皆滅裂不為,而自尊曰圣賢。不有船山、梨州諸子之救正,則吾道荒矣。后此者不足論,近世以來,學(xué)者或主復(fù)性(仁),或倡會通(智),或宗實踐(勇),途轍雖異,要之皆圣學(xué)無疑。倘能會歸一是,則吾夫子智仁勇三學(xué)之上通下遂,當(dāng)亦可期。道遠(yuǎn)而任重,學(xué)者其勉旃。

        ?

        癸巳立冬后二日寫定于滬上,渙齋謹(jǐn)識

        ?

        注釋
        ?
        1、孔孟皆以圣人為可學(xué)可至,至漢代性三品之說甚囂塵上,此義反成遺珠。此猶佛陀教人,一往平等,而“一闡提不能成佛”之論亦嘗大彰于中土。此皆與漢魏以降之歷史情境有關(guān)。關(guān)于宋以前圣人可學(xué)、可至與否之爭論,可稍參湯用彤《謝靈運(yùn)〈辨宗論〉書后》,《魏晉玄學(xué)論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
        ?
        2、《帛書周易·要》:“子曰:《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觀其德義耳矣?!贝似撝弑姡澆痪咭?。然依筆者所見,此孔子自承其與巫史易(括伏羲易與文王易)之別。蓋自夫子作十翼,易道乃由趨吉避兇、謹(jǐn)慎自保之人道,一變?yōu)閯偨『V實之天德,此予所謂孔子易也。參拙作《周易義疏》卷首,序卦上義解。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3-4頁。?
        ?
        3、此義在古代固是常識,然近世以來,學(xué)者于《周易》與孔子之關(guān)系橫生異議,能持守此說而不失者并不多見。?
        ?
        4、《墨子·經(jīng)上》:“故,所得而后成也。”《經(jīng)說上》:“小故,有之不必然,無之必不然。體也,若有端。大故,有之必然。若見之成見也?!弊T戒甫《墨辯發(fā)微》以故為因果律,甚是。然云“《說》分小故、大故,經(jīng)只言故,即斥大故而言。”恐非。參該書《上經(jīng)校釋第三》,中華書局,1963年,第75頁。梅榮照《墨經(jīng)數(shù)理》以小故為必要條件,大故類充要條件,可從。遼寧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2頁。然則故者,猶充分條件也。?
        ?
        5、另如《周易·雜卦》“隨,無故也”、《莊子》所謂“去故與智”皆同。參前揭《周易義疏·雜卦傳》,第464頁。?
        ?
        6、《莊子·德充符》:“仲尼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
        ?
        7、拙作《孟子章句講疏·梁惠王章句下》第三章,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第53-54頁。?
        ?
        8、震可以統(tǒng)艮,詳參《周易義疏·艮卦》,前引書,第?308頁。?
        ?
        9、《子路》:“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釉唬骸涫乱?。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薄稙檎罚骸盎騿柨鬃釉唬骸愚刹粸檎??’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
        ?
        10、如楚昭王與觀射父對答,觀射父言古時以“民之精爽而不攜貳”者為巫覡,以“先圣之后”有功烈者為祝官,以“名姓之后”“心率舊典”者為宗官。繼言“于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是謂五官?!逼浜蟠鷦t世守之??芍T官原本皆出于巫,乃原初之圣人,莊子所謂“天民”也。奕世之后別為名姓,此與華夏文化之起源乃一體之兩面。引此以見古人于文化起源之認(rèn)知有極深邃處。參徐元誥《國語集解·楚語下》,王樹民、沈長云點校,中華書局,2002年,第512-516頁。
        ?
        11、《周易義疏》第105頁。《孟子章句講疏》卷二第二章論儒家大同、墨家尚同、道家玄同之義可參。?
        ?
        12、此說亦本之陽明:“陽明先生曰:‘戒慎恐懼,人皆以為工夫,我則以為本體;不睹不聞,人皆以為本體,我則以為工夫?!^本體之外無工夫,工夫之外無本體”。羅懷智《近溪羅先生庭訓(xùn)記言行遺錄》,方祖猷、梁一群、李慶龍編校《羅汝芳集》,鳳凰出版社,2007?年,第425頁。關(guān)于羅氏思想,可參拙作《師教與博學(xué):羅汝芳與晚明王學(xué)的精神轉(zhuǎn)折》,《復(fù)旦史學(xué)集刊》第三輯,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
        ?
        13、關(guān)于志士仁人之探討,可參《孟子章句講疏》卷六,滕文公章句下,第222-225頁。
        ?
        14、此皇侃《論語義疏》所引李充之說。參程樹德《論語集釋》卷七,里仁上。中華書局,1990年,第238頁。錢穆先生云:“無以尚之有兩解。一說:其心好仁,更無可以加在仁道之上之事物存其心中。又一說:其心好仁,為德之最上,更無他行可以加之。今從前解?!薄墩撜Z新解》,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第89頁。錢說是,蓋好仁者即唯仁是好,無須臾舍離,然尚非德之最上,蓋尚未依于仁也。
        ?
        15、程頤云:“蓋仁可以通上下言之,圣則其極也?!艚袢嘶蛞皇率侨?,亦可謂之仁,至于盡仁道,亦謂之仁,此通上下言之也。”可參?!逗幽铣淌线z書》卷十八,伊川先生語四,王孝魚點?!抖碳罚腥A書局,1981年,第182頁。
        ?
        16、《馬一浮全集》第一冊,第18-19頁。虞萬里整理,浙江古籍出版社,1996年。
        ?
        17、《孟子章句講疏》卷一,梁惠王章句上,第11頁。
        ?
        18、如吳澄《道德真經(jīng)注》釋“名可名,非常名”,乃徑云:“名,謂德也?!贝祟惱C不煩枚舉。黃曙輝點校,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第1頁。
        ?
        19、馬一浮先生云:“仁是心之全德(易言之亦曰德之總相),即此實理之顯現(xiàn)于發(fā)動處者?!迸c本文所言可以相參。《復(fù)性書院講錄·論語大義·詩教》,《馬一浮集》第一冊,第161頁。
        ?
        20、體相用諸名相,佛家所慣用,學(xué)者或以為乃后世儒家有取于佛教之結(jié)果。此論非,予撰《周易義疏》,業(yè)已辯之。參睽卦及《系辭上》第五章義解。昔熊十力先生嘗云其義本出大《易》,甚是。簡言之,干元者,體也;六十四卦卦德者,用也;卦象及爻象者,相也。故雖未明言體相用,而其義固在其中矣。
        ?
        21、《明心篇》,收入氏著《體用論》,中華書局,1994?年,第252頁。
        ?
        22、如朱子于《中庸章句》此條下注云:“生知安行者,智也;學(xué)知利行者,仁也;困知勉行者,勇也?!币陨残腥渑c智、仁、勇三德相應(yīng),予業(yè)已指出其蓋未嘗深考孟子之說。實則張載《正蒙·中正篇》已以生知、學(xué)知、困知分別對應(yīng)仁、智、勇三德??蓮?。參《孟子章句講疏》第56頁注釋。
        ?
        23、此義甚深,擬于他日另詳之。
        ?
        24、前揭《明心篇》,《體用論》第251頁。
        ?
        25、參《孟子章句講疏》卷二及卷三相關(guān)疏釋。
        ?
        26、參《周易義疏·說卦傳》,前引書,第433-435頁之相關(guān)討論。
        ?
        27、《周易義疏·干彖義解》,前引書,第23頁。
        ?
        28、《復(fù)性書院講錄》卷二,《論語大義·易教下》,前引書,第一八八頁。元按:漢儒以位為不易之見甚陋,蓋因誤認(rèn)義理天為自然天,拘泥于《系辭上》“天尊地卑,干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之文而致誤。后儒頗有識其非者,如晚清沈善登《需時眇言》即其中之一例。參《周易義疏》第2頁注8之相關(guān)討論。
        ?
        29、參《周易義疏》坎、離二卦義解及卷首《易范合圖》。
        ?
        30、龐樸《竹帛〈五行篇〉與思孟五行說》,《竹帛〈五行篇〉校注及研究》,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00年。此說潘雨廷先生亦發(fā),惜其遺作出版甚晚。參氏著《鄒衍與易學(xué)》,《易學(xué)史叢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62-163頁。
        ?
        31、參前揭《孟子章句講疏》第129頁。
        ?
        32、《孟子章句講疏》第130頁。
        ?
        33、史征《周易口訣義》引周氏之言曰:“若以五行言之,元,木也;亨,火也;利,金也;貞,水也;土則資于四事,故不言之。若以人事言,則元為仁,亨為禮,利為義,貞為信,不言智者,謂此四事因智而用。故《干鑿度》云‘水土而行,兼智兼信,是也?!痹矗骸陡设彾取飞w欲調(diào)和兩種五行說,此大可不必。以四時配四德,當(dāng)從人事言,蓋德乃人道也。
        ?
        34、《周易義疏·文言義解》,前引書,第30頁。
        ?
        35、此義宋儒亦頗贊同,宋陳淳《北溪字義》卷上“仁義禮智信”條:“義就心上論,則是心裁制決斷處。宜字乃截斷后字。裁斷當(dāng)理,然后得宜。凡事到面前,便需有剖判,是可是否。文公謂:‘義之在心,如利刃然,物來觸之,便成兩片?!毙車潯⒏吡魉c校,中華書局,1983年,第19頁。
        ?
        36、《孟子·盡心下》:“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可為一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