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壽澂】明末大儒王船山的人格與思想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3-02-06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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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壽澂
作者簡介:嚴(yán)壽澂,男,西元一九四六年生,上海人。華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美國印第安納大學(xué)博士。現(xiàn)執(zhí)教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xué)國立教育學(xué)院教授,兼任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及美國克萊蒙研究生大學(xué)(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宗教學(xué)院經(jīng)典詮解研究所(Institute for Signifying Scriptures)特約研究員。治學(xué)領(lǐng)域為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史與古典文學(xué),旁涉政治思想及宗教學(xué)。撰有專著《詩道與文心》《近世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抉隱》《近世中國學(xué)術(shù)通變論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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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大儒王船山的人格與思想
作者:嚴(yán)壽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xué)教授)
來源:《中華文史論叢》2007年第3期
提要:船山明亡后隱于深山四十余年,以漢衣冠終其身,并世迨無第二人。其所以能如此,在深信人能以“養(yǎng)性”為功于天地。船山以爲(wèi),通天下一氣,一陰一陽,絪緼相繼而不息。最清者為太虛“先天氣”,純粹而靈;降而為“地氣”或“五行之氣”,則稍濁而有礙;地氣凝結(jié),則為形質(zhì)。人之所以有靈,在于有心,心中函有太虛先天氣,是為“神”,為“性”。此神為地氣所包,地氣則限于形質(zhì)。心中之神雖得自太虛,然既生之后,則與地氣交通往來,人能自取自用。神之為清為濁,于是端賴于己。且人一生所為所思,皆不滅而融入其神,死后同歸太虛。故君子“存事歿寧”,不遺造化以疵纇。如此信仰,直可名為儒家士君子之宗教也。
關(guān)鍵詞 王船山 神 性 太虛 宗教性
(一)
王船山是所謂清初三大儒之一,且于光緒三十三年從祀文廟。然而船山以明衣冠終其身,決不承認是清朝之民,從其〈自題墓石〉可見:
有明遺臣行人王夫之字而農(nóng)葬于此,其左側(cè)其繼配襄陽鄭氏所祔也。自為銘曰:
抱劉越石之孤憤而命無從致,希張橫渠之正學(xué)而力不能企。幸全歸于玆 丘,固銜恤以永世。
其中最可留意的是“全歸”二字,指的是《禮記·祭義》所載樂正子春引“曾子聞諸夫子”的話(亦載于《大戴禮記·曾子大孝》):“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身,可謂全矣?!彼^“不虧其體”,亦即《孝經(jīng)》所謂“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隱含之意,便是終生不薙發(fā),不易服,故曰“全而歸之”。
道光年間與鄧顯鶴共同捐資刻印船山遺書的歐陽兆雄著有《榾柮談屑》,中云:
船山先生為宋以后儒者之冠,同時如顧亭林、黃棃洲均不能及。國破后不薙發(fā),不毀衣冠,隱于深山四十八年,至康熙壬申始歸道山。素惡東林、復(fù)社馳騖聲氣標(biāo)榜之習(xí),與中原人士、江介遺老不相往來,故名亦不顯。
所論最爲(wèi)中肯。此文又曰:
又聞之衡陽故老:國初薙發(fā)令綦嚴(yán),先生時在樓上著書,檄至,府縣飭 營將草堂圍定,郡守某先登樓,見先生出座拱立,不自覺其五體之投地 也。亦可想見其盛德之容,令人欽敬,有不知其然而然者矣。[1]
船山人格氣象的端恪嚴(yán)肅,懔然不可干犯,即此而可見。
崇禎十二年,船山年二十一,與郭鳳躚(季林)、管嗣裘(冶仲)、文之勇(小勇)諸人組匡社,有句述志云:
莫擬津難問,誰言枉可尋。[2]
年甫弱冠,即立志堅守氣節(jié),決不枉尺而直尋。五年后,李自成陷北京,崇禎帝殉社稷,船山“涕泣不食者數(shù)日,作〈悲憤詩〉?!保ò矗骸幢瘧嵲姟狄话夙?,今不存。)次年,清軍渡長江,南都傾覆。船山于宗國之淪喪,不忍袖手旁觀,于是出仕永歷朝,以圖萬一之恢復(fù)。據(jù)余廷燦〈王船山先生傳〉:“先生少遭喪亂,未見柄用,及是顧念累朝養(yǎng)士深恩,痛憫宗社顛覆,誠知時勢萬不可為,猶且奮不顧身,慨然一出而圖之?!盵3]然而永歷小朝廷不異弘光,門戶角立,黨爭甚劇。船山自言“一意事主,不隨眾狂,而孤立無援”。[4]處境之艱難,可以想見。他于是研讀《周易》,尋求處險阻而自靖之道:
自隆武丙戌,始有志于讀 《易》。戊子,避戎于蓮花峰,益講求之, 初得〈觀〉卦之義,服膺其理,以出入于險阻而自靖;乃深有感于圣人 畫象系辭,為精義安身之至道,告于易簡以知險阻,非異端竊盈虛消長 之機,為翕張雌黑之術(shù),所得與于學(xué)《易》者也。[5]
當(dāng)時的永歷朝廷,大權(quán)落于握有重兵的原張獻忠部將孫可望之手,朝臣則分朋結(jié)黨,頗有陰結(jié)可望以自重者。在船山眼中,朝事至此,已是無可為了:
群奸畏死貪賂,復(fù)陰戴孫可望,如舍日而媚虹。北辰固為天樞,非彼所思存,睽而去之,如遺屣矣。既三諫不聽,諫道窮矣。乃以病乞身,遂離行闕,而心念此去,終天無見吾君之日,離魂不續(xù),自此始也。[6]
船山深知:“為不善如崩,易斯速也。為善如登,難斯勞也。其始也一幾之決,其終也相去邈絕矣?!盵7]于是求助于《易》占,得〈睽〉之上九:“睽孤,見豕負涂,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后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他細玩其辭,覺得“豕負難測之穢,鬼增妖怪之情,則以睽孤之道處此,而欲保其清貞,固難堪矣”,不由得“中心聚疑”,內(nèi)訟而不決。最后觀于此卦之《彖辭》“火動而上,澤動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乃憬然有悟,“知睽之為道,不茍同而尚別,二女之志不同,美之與惡,豈可頡頏而同居哉!”為“保吾正大光明之氣,以體白日于丹心”,只能出于“幽棲”之一途了。[8]
當(dāng)此“明入地中“的“明夷”之世,欲自保清貞,非“艱貞”莫辦,所謂“終古天地之際,終古此艱貞矣”。[9]船山說:“《易》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君子之謀于《易》也,非欲知吉兇而已,所以知憂,知懼,知所執(zhí)擇也?!彼晕耐鯙榘駱?,以爲(wèi)文王當(dāng)“明夷”之世,“則曰‘利艱貞’而已”。[10]而所謂“利艱貞”,首先是“在艱難而不失其貞”。[11]〈明夷〉卦六五云:“箕子之明夷,利貞。”《象辭》釋曰:“箕子之貞,明不可息也?!贝骄痛税l(fā)揮說:
箕子無待武王之心,而訪不訪,存乎人者不可期也。君子雖際大難,可辱可死,而學(xué)道自其本務(wù),一日未死,則不可息于一日,為己非為人也。懷道以待訪,則訪不可必,而道息矣。志節(jié)之與學(xué)問,道合于一而事分爲(wèi)二。遇難而恣情曠廢,無明道之心,志節(jié)雖立,獨行之士耳,非君子之所謂貞也。[12]
船山以爲(wèi),君子處危難之地,當(dāng)然應(yīng)該堅守氣節(jié),但君子不僅只是特立獨行之士,而必須明道以淑世。學(xué)道著書,乃是君子本分內(nèi)事,不容不做,這是義。至于有沒有武王那樣的賢主來“訪”,全慿機運,不可必,這是命。君子所務(wù)在義,不在不可知的命。船山隱居四十余年,窮老盡氣,著述不輟,成書四百余卷,都八百萬言,正是此物此志。
(二)
“有豪杰而不圣賢者,未有圣賢而不豪杰者也。能興即謂之豪杰?!?nbsp;在船山心目中,一息尚存,精進不息,是謂“能興”。而所謂興,就是“性之生乎氣者也”。船山又說:
拖沓委順,當(dāng)世之然而然,不然而不然,終日勞而不能度越于祿位田宅妻子之中,數(shù)米計薪,日以挫其志氣,仰視天而不知其高,俯視地而不知其厚,雖覺如夢,雖視如盲,雖勤動其四體而心不靈,惟不興故也。
若是“營營終日”,“求食,求匹偶,求安居,不則相鬬已耳,不則畏死而震懾已耳”,則與禽獸又相去幾何?于是聲言:“庶民者,流俗也;流俗者,禽獸也?!背稣Z如此憤激,令人咋舌。但是船山所爭的,其實只是“義利”二字(所謂“君子小人,但爭義利”)。在他看來,當(dāng)時的禹域,正是一個禽獸世界:
……以仁言之,且無言克復(fù)敬恕也。乃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 者,亦以驕惰奪其志氣,謂之寡交。居處、執(zhí)事、與人,皆以機巧喪其 本心,謂之善于處世。以義言之,且無言精義入神也。以言餂,以不言 餂,有能此者謂之靈利。雞鳴而起,孳孳為利,謂之勤儉傳家。庶民之 所以為庶民者此也,此之謂禽獸。
在以“艱貞”自誓的船山看來,在如此世界之內(nèi),欲不隨波逐流,同乎流俗,是何等的困難,所以不由大呼:“壁立萬仞,止?fàn)幰痪€,可弗懼哉!”[13]
憤激言辭的背后,有極深的憂懼在。清廷強迫漢族人民薙發(fā)易服,對船山來說,痛心者無過于此。他思及當(dāng)年的燕云十六州,因長期割據(jù)而胡化,以致割讓于契丹而不恥?!对姟u風(fēng)》〈素冠〉云:“我心蘊結(jié)兮,聊與子如一兮。”船山由此發(fā)揮說:
河北之割據(jù)也,百年之衣冠禮樂淪喪無余,而后燕云十六州戴契丹而不恥。故拂情蔑禮,人始見而驚之矣,繼而不得已而因之,因之既久而順以忘也。悲夫!吾懼日月之逾邁,而天下順之,漸漬之久,求中心之“蘊結(jié)”者,殆無其人與!“蘊結(jié)”者,天地之孤氣也。君子可生可死而不可忘,慎守此也。[14]
清廷統(tǒng)治中國已成定局,衣冠已易漢為胡,漢人始而驚,中而“不得已而因之”,終而難免“順以忘”。船山對此前景,憂慮之深、痛憤之切,溢于言表。然而他本人絕不妥協(xié),以“慎守”“天地之孤氣”自喻:可生可死,而此“蘊結(jié)”之心絕不可忘。他論《大雅》〈皇兮〉詩云:
自我言之:圣人者,唯其壹至之性情,用獨而不憂其孤者也。壹至孤行,而不待天物之助。道無倚也,故曰“無然畔援”。不以道為畔援,而后舉無可為之畔援矣。非無功效而不欲多得之也,故曰“無然歆羨”。不以功效為歆羨,而后舉無可為之歆羨矣。有天地而不敢效法,有鬼神而不求往來,有前王而不求與之合,有后圣而不必其相知,〈明夷〉而正其志,〈大有〉而積中以不敗。故圣人者,匹夫匹婦之誠相為 終始者也。[15]
這段話大可看作是夫子自誓之言,確是“壁立萬仭,止?fàn)幰痪€”。
如此中心“蘊結(jié)”的君子,處于泄泄沓沓的陰盛之世,猶如〈艮〉卦之艮,“以一陽孤立在二陰之上”,“其庭所見之人,皆無足見者也”,因爲(wèi)此等人“其是非鄙,其毀譽誣,其去就速,其恩怨輕”。君子處此,只能“孤行一意,迥不與之相涉……如泰山喬岳屹立群峰之表,當(dāng)世之是非、毀譽、去就、恩怨,漠然于己無與,而后俯臨乎流俗污世而物莫能攖?!笨鬃幽艿酱说夭?,故“可以筆削誅亂臣,而兇人不能害”。孟子亦能臻此,故“可以距楊、墨,斥公孫衍、張儀為妾婦,而不畏其傷”。[16]船山曠觀三代以下,覺得只有后漢“汪汪如萬頃之陂”、“其器深廣難測量”,能使人消除“鄙吝之心”(見《世說新語·德行》)的黃叔度(憲),庶幾近之。史稱“據(jù)于德故物不犯,安于仁故不離群” 的陳寔(見《后漢書》卷六二〈荀韓鍾陳列傳〉),在船山看來,太過“不離群”而不免于“流”。[17]而張儉、石介,一則“以區(qū)區(qū)一掌,而欲獨堙江河”,舉劾中常侍侯覽及其母罪惡,因而結(jié)仇,乃至引起黨錮之禍,自己亡命,“經(jīng)歷之處,皆被收拷,辭所連引,布遍天下”(見《后漢書》卷六十七〈黨錮列傳〉);一則“樂善疾惡,喜聲名”(見《宋元學(xué)案》卷二〈泰山學(xué)案〉),獻〈慶歷圣德頌〉,極詆樞密使夏竦,有“手鋤奸枿”之句,后山東舉子孔直溫謀反,或言直溫嘗從介學(xué),夏竦乃謂英宗:“介實不死,北走契丹”,至有開棺驗尸之命(后因呂居簡諫而罷)。[18]此二人有意標(biāo)異于流俗,失之太剛,最終因此而“折”。這一“流”一“折”之故,正在于“行乎陰盛之庭而見有人也”。[19]船山本人,則既不剛以折,亦不柔而流,“竄身猺洞,聲影不出林莽,遂得完發(fā)以沒”。[20]明末遺民中,大概難覓第二人。若非著力講求“俯臨乎流速污世而物莫能攖”之道,又焉能臻此?
(三)
然而船山畢竟是儒家,他思想的另一面是:“人與人而相于,則未有可以漠然者矣”。他之所以“幽棲”,在于“避難”;而“避難”則旨在“全身”;“全身”的目的,則是“全道”?!暗罏楣聻樗?。君子之于道,甚乎其為德?!盵21]亦即儒家君子的終極關(guān)懷,不僅在一己之成德,而更在斯世與斯民的福祉,猶如《周易》〈姤〉卦所謂“剛遇中正,天下大行”。他在《周易外傳》中聲言:
君子之道,美不私諸己,惡不播于人,故善長而惡短?!w君子者,以扶天之清剛,消物之害氣,長人道而引于無窮。故獎善止惡,以凝正命,于彼于此,無所畛限,無窮之生,一念延之,而人類遂絕乎禽獸矣。而茍私善于己,散惡于眾,則殺害日進,清剛?cè)瘴?,無窮之生,一人尼之,而人類亦漸以淪亡焉。[22]
船山所終極關(guān)切的,畢竟是“人類”,不僅是及身見之的人類,而且還是無窮之世的人類。他艱貞不屈,寧死而不愿毀傷受之于父母的身體發(fā)膚,目的在“全身”以“全道”。在他看來,如此“扶天之清剛”的君子,便能以“一念”之公“延”“無窮之生”,而若是“私善于己,散惡于眾”,則“無窮之生”將因之而“尼”,乃至“人類亦漸以淪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否船山在故意張皇其辭,大言不慚?
若通觀船山全部著作,可知這其實是他的根本信念,是他“如泰山喬岳屹立群峰之表”的清剛?cè)烁竦幕KQ:“圣人賴天地以大,天地賴圣人以貞?!盵23]所謂“圣人賴天地以大”,是指“人物有性”,此性得之于天地;而天地的本然是未成萬物以前的絪緼之氣,其大用則是“知”與“能”。此原初之氣有陰、陽或干、坤兩面:
干,氣之舒也。陰氣之結(jié),為形為魄,恒凝而有質(zhì)。陽氣之行于形質(zhì)之 中外者,為氣為神,恒舒而畢通,推蕩乎陰陽而善其變化,無大不屆, 無小不入,其用和煦而靡不勝,故又曰“健”也。[24]
船山是徹底的一元論者。他以爲(wèi),宇宙間唯是一氣,“陰陽二氣充滿太虛,此外更無他物,亦無間隔,天之象、地之形,皆其所范圍也。散入無形而適得氣之體,聚為有形而不失氣之常,通乎生死猶晝夜也。”此氣未凝成形質(zhì)以前,本是清通無礙而神,無遠弗屆,無微不入。然而一旦凝成形質(zhì),即有礙,即失去其原有的清通。今人所謂精神、物質(zhì),在船山看來,本是一物的兩面而已,從源頭而言,并無本質(zhì)之異。神凝而成質(zhì);質(zhì)散之后,仍返于原初之一氣,而還其本有的清通無礙的功能。[25]形質(zhì),人所能見能聞,故謂之有;清通之神,則“視不可得而見,聽不可得而聞”,故常謂之無。這充斥于天地兩間之氣,乃宇宙所固有而不生不滅者,“生無從而去無跡”,故亦可謂之“鬼神”?!兑讉鳌匪^“知鬼神之情狀”,正是指此而言?!叭缰^兩間之無鬼神,亦可謂天下之無理氣?!盵26]
這一看法,其實并非船山一人所獨具。正如劉鑒泉(咸炘)所指出,“吾華之言宇宙本體,本止一氣。莊周‘通天下一氣’之言(〈知北游〉),乃一切圣賢愚賤所共認,本無如柏拉圖理世界之說。即程朱亦不過析言理耳,非有理氣二元之見也?!薄扒曳惨桓拍?,必合實體言。形上絕對必征形下實事,即理即事,雖分必合。乃華人之通風(fēng),亦華人之特長也。”[27]鑒泉的這番話,直湊單微,至為醒豁。明乎此,今世學(xué)者唯物唯心之聚訟、理學(xué)氣學(xué)之紛綸,皆可催陷廓清,對理解船山的哲學(xué)思想,更是大有裨益。
船山的理論,較之這“華人之通風(fēng)”,更爲(wèi)復(fù)雜與周詳。他認爲(wèi),通而無礙的太虛清氣與濁而礙的形質(zhì),是謂宇宙之“兩端”,兩端之間,終古往來聚散而不息:
兩端者,虛實也,動靜也,聚散也,清濁也,其究一也。(《張子》) 實不窒虛,知虛之皆實。靜者靜動,非不動也。聚于此者散于彼,散于 此者聚于彼。濁入清而體清,清入濁而妙濁,而后知其一也,非合兩而 以一為之紐也。[28]
不僅地包于天之內(nèi),天亦入于地之中。(“知地之在天中,而不知天之在地中,惑也。”[29])“天氣”與“地氣”,雖皆未凝成形質(zhì),因此同是屬于氣,然而自有其清濁之別:
霧之所至,土氣至之。雷電之所至,金氣至之。云雨之所至,木氣至 之。七曜之所至,水火之氣至之。經(jīng)星以上,蒼蒼而無窮極者,五行之 氣所不至也。因此,知凡氣皆地氣也。出乎地上則為天氣。一升一降, 皆天地之間以絪緼者耳。
“天氣”即內(nèi)丹家所謂“先天氣”,“地氣”則是“后天氣”或五行之氣。船山著作中的“氣”字,所指往往是后天之氣,較濁而有質(zhì)(“氣,有質(zhì)者也?!保?。先天之氣,則無“質(zhì)”之可言(“乃天固不可以質(zhì)求”),故曰“清虛一大”,與較濁而質(zhì)的“地氣”不同(“故張子以‘清虛一大’言天,亦明乎其非氣也?!卑矗捍颂帯皻狻弊?,指的便是“地氣”或“后天氣”。)因此不可以說:“五行之氣自行于天地之間以生化萬物,未經(jīng)乎人身之醖釀?wù)摺?,即為先天氣。就人生而言,直接得之于宇宙原初“清虛一大”者,是謂先天氣;既生以后,得自“水、火、金、木、土、谷之氣”者,則為后天氣。先天氣只能用心之“思”去“直養(yǎng)而無害”(《孟子·告子上》語),無法靠吸取外氣來獲得。[30]
先天之氣,“清虛一大”,神化莫測。故可以“神”名之?!暗貧狻彪m較濁而有礙,但推本溯源,本自“天氣”或太虛而來,故曰“氣也者,神之緒也”。[31]氣一經(jīng)凝成形質(zhì),便有了郛郭,失去了固有之清通,故曰“質(zhì)能為氣之累”;然而“質(zhì)”仍能受“氣”的影響,故曰“乃氣可與質(zhì)為功”。[32]總之,神(人得此于太虛,故亦可謂之“性”)、氣、質(zhì)三者,皆自太虛而來,絪緼化生,一分爲(wèi)三,然而推本而言,畢竟是出于一,而且永遠處于流通聚散之中。不過,其間自有層次以及秩然之序,不可混淆。這就是船山一元而多層次的氣化形上學(xué)。船山僻居窮山,卻深信能以一己之力,“扶天之清剛,消物之害氣”,“無窮之生,一念延之”,其哲學(xué)基礎(chǔ),正在于此。
(四)
船山以爲(wèi),天道一陰一陽,絪緼相繼而不息,否則乾坤或幾乎息,故陰陽相繼可名之曰“善”(“陰陽之相繼也善,其未相繼也不可謂之善?!保?。人爲(wèi)萬物之靈,所稟于“天氣”者,最純粹而靈;此即人之“性”。天則無“體”可言,亦無“性”可言(“人物有性,天地非有性”)。性的內(nèi)容乃是仁、義、禮、知(天廣大曲包,不可以“仁、義”等節(jié)目去盡其量,故曰“以仁、義、禮、知而言天,不可也”)。他又說:
故成之者人也,繼之者天人之際也,天則道而已矣。道大而善小,善大 而性小。道生善,善生性。道無時不有,無動無靜之不然,無可無否之 不任受。善則天人相續(xù)之際,有其時矣?!詣t斂于一物之中,有其 量矣。有其時,非浩然無極之時;有其量,非融然流動之量。故曰“道 大而善小,善大而性小”也。[33]
這段話是船山人性論的出發(fā)點。大意是說:人首出萬物,故最能繼天的知、能,最能得天之靈。人性之所以可說是“善”,正是在初生之際秉得了天所賦予的清通之“體”,于是便有了“靈”(故曰“成乎其為體,斯成乎其為靈。” [34]),即此“天人之際”便是“善”。換句話說,天人相繼的“善”是由“道”而來,所以說“道大而善小”。降之自天的“靈”,一旦“聚于體之中”(指人體),則“體皆含靈”,即此便是“性”,所以說“善大而性小”。簡言之,“道外無性,而性乃道之所函?!盵35]中間的關(guān)聯(lián)處,則是天人相繼的“善”。
這其間自有其秩然之序、小大之辨,不可籠統(tǒng)而言。因此船山說:
小者專而致精,大者博而不親。然則以善說道,以性說善,恢恢乎其欲 大之,而不知其未得其精也。
惟其有善,是以成之為性焉,善者性之所資也。方其為善,而后道有善 矣。方其為性,而后善凝于性矣。
甚哉,繼之為功于天人乎!天以此顯其成能,人以此紹其生理者也。 性則因乎成矣,成則因乎繼矣。不成未有性,不繼不能成。天人相紹之 際,存乎天者莫妙于繼。然則人以達天之幾,存乎人者,亦孰有要于繼 乎![36]
人之所以可貴,正在這“繼”字:能“繼”天之“成能”,紹天之“生理”。人若不能“繼”與“紹”,與禽獸就無甚區(qū)別了。天命不息,人之繼亦不可或輟。人生于世,孜孜于繼天,恒久而不息,便是善,便是所以為功于性(“滋之無窮之謂恒,充之不歉之謂誠,持之不忘之謂信,敦之不薄之謂仁,承之不昧之謂明。凡此者,所以善也。則君子之所以為功于性者,亦此而已矣。”[37])
《周易內(nèi)傳》云:“同一道也,在未繼以前為天道,既成而后為人道。天道無擇,而人道有辨。圣人盡人道,而不如異端之欲妄同于天?!保ň砦迳希?29)亦即為功于天并不意謂仿效天(此乃“異端”之妄見),而是“貞生死以盡人道”。[38]張橫渠之所以卓越,正在于闡明“貞生死以盡人道“的所以然之故。船山又說:
人之生也。君子而極乎圣,小人而極乎禽獸。……不知所以生,不知所 以死,則為善為惡,皆非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所當(dāng)為?!省墩?nbsp; 蒙》特揭陰陽之固有,屈伸之必然,以立中道,而至當(dāng)百順之大經(jīng),皆 率此以成,故曰“率性之謂道”。天之外無道,氣之外無神,神之外無 化,死不足憂而生不可罔。一瞬一息,一宵一晝,一言一動,赫然出王 游衍之中,善吾生者以善吾屈。[39]
知所以生所以死,方能盡人道,問題的關(guān)鍵則在于對“性”的理解。船山從他徹底的一元論立場申言:
宇宙者,積而成乎久大者也。二氣絪緼,知能不舍,故成乎久大。[40]
自霄以上,地氣之所不至,三光之所不行,乃天之本色。天之本色,一 無色也。無色,無質(zhì),無象,無數(shù),是以謂之清也,虛也,一也,大 也,為理之所自出而已矣。[41]
簡言之,宇宙萬物既然都是由太虛一氣絪緼化生而來,萬物的所以然之故(理)自然就包含在太虛中。云霄以上的太虛“天氣”,無色無質(zhì),人雖不可得而見,卻正是理所從出之處。理也決不是朱子所謂“不會造作”,[42]而是有其能動的“知能”,此即是“神”。至于“性”,船山解釋說:
自其變化不測則謂之神;自其化之各成其體而有其條理,以定志趣而效 功能者則謂之性。氣既神矣,神成理而成乎性矣,則氣之所至,神必行 焉,性必凝焉,故物莫不含神而具性,人得其秀而最靈者爾。[43]
又說:
太虛者,心涵神也;濁而礙者,耳目口體之各成其形也。礙而不能相 通,故嗜欲止于其所便利,而人己不相為謀;……圣人知氣之聚散無恒 而神通于一,故存神以盡性,復(fù)健順之本體,同于太虛,知周萬物而仁 覆天下矣。[44]
易言之,人之所以首出萬物而最靈,在于有心。其心函有未凝成形質(zhì)、由太虛直接降下的清通無礙之氣,此即所謂“心之神居形之間”(間,即“形中之虛”[45])。此氣變化莫測,所以可說是“神”;局限于人的形質(zhì)之內(nèi),表現(xiàn)出一定的志趣、功能,故又可謂之“性”。至于耳目口體之類,已有了“形”,也就有了此疆彼界,限于各自的功能而不能相通。
人身之內(nèi),除此太虛清通之氣以外,還有第二層次的氣(即前述“地氣”或“五行之氣”,亦可稱爲(wèi)“生理”,即生之“理”),充滿流動于形質(zhì)之中,將存于心中的“神”或“性”包圍在內(nèi)。船山以爲(wèi),宋儒所樂道的“氣質(zhì)之性”,其實就是此物:
所謂“氣質(zhì)之性”者,猶言氣質(zhì)中之性也。質(zhì)是人之形質(zhì),范圍著者生 理在內(nèi);形質(zhì)之內(nèi),則氣充之?!寿|(zhì)以函氣,而氣以函理。質(zhì)以函 氣,故一人有一人之生;氣以函理,故一人有一人之性也。
質(zhì)者,性之府也;性者,氣之紀(jì)也;氣者,質(zhì)之充而習(xí)之所能御者也。 然則氣效于習(xí),以生化乎質(zhì),而與性為體,故可言氣質(zhì)中之性,而非本 然之性之外,別有一氣質(zhì)之性也。[46]
船山又說:
性,陽之靜也;氣,陰陽之動也;形,陰之靜也。氣浹形中,性浹氣 中,氣入形則性亦入形矣。形之撰,氣也;形之理,則亦性也。形無非 氣之礙,形亦無非性之合也。[47]
這三段話總結(jié)了船山三個層次的心性觀:人有神有氣有形。三者雖都是源于太虛之氣,但中間自有清濁通塞之別。最在內(nèi)的是“性”,即心所函的“神”或太虛之氣;中間是流通于體內(nèi)的第二層次的氣,即所謂“五行之氣”。這兩重氣都為形質(zhì)所包,然而第二層次的氣可經(jīng)由耳目口鼻等,與外界五行之氣交通往來。不過最內(nèi)的氣(“神”或“性”),則因受第二層次的氣的阻隔,無從與外界直接交通。
人既如此為形體所隔,就有了“內(nèi)外之名”:“人各有形,形以內(nèi)為吾氣之區(qū)宇,形以外吾氣不至焉,故可立內(nèi)外之名?!盵48]而且“質(zhì),一成者也;氣,日生者也。一成,則難乎變;日生,則乍息而乍消矣?!盵49]不過,“質(zhì)之所建立者,固氣矣。氣可建立之,則亦操其張弛經(jīng)緯之權(quán)矣。氣日生,故性亦日生。”[50]于是便有了“習(xí)與性成”之說:質(zhì)一成之后,固然改變極難,然而質(zhì)既是由氣而建立,便能與五行之氣消息往來,從而本身亦可有所改變。故可說:“居移氣,養(yǎng)移體”,“氣移則體亦移矣?!贝接稚晔稣f:
乃其所以移之者,不可于質(zhì)見功。質(zhì),凝滯而不應(yīng)乎心者也?!w 移,則氣得其理,而體之移也以氣。乃所以養(yǎng)其氣而使為功者何恃乎? 此人之能也,則習(xí)是也。是故氣隨習(xí)易,而習(xí)且與性成也。[51]
人之質(zhì)雖成于有生之初,難以徹底改易,但是只要立志,仍能于質(zhì)見功。不過,“質(zhì)凝滯而不應(yīng)乎心”,人雖立志,仍奈何其質(zhì)不得。然而質(zhì)雖不能直接受性的影響,卻可以為第二層次的氣所轉(zhuǎn)化,而這流通于體內(nèi)的第二層次的氣,又能為“神”所移。這是一個際限分明的反饋系統(tǒng)。若是明白了這個道理,長久于此著力(“習(xí)”),氣即能因此而改易,從而影響到心中之“神”(即性)本身。因此,人有生之后,到底成善還是成惡,端有賴于“習(xí)”了。
(五)
船山曰:生之初,人未有權(quán)也,不能自取而自用也。惟天所授,則皆其純粹以精 者矣。天用其化以與人,則固謂之命矣。生以后,人既有權(quán)也,能自取 而自用也。自取自用,為其情之所歆,于是而純疵莫擇矣。[52]
人之所以爲(wèi)人,在于有生之初得到了天所直接授予的太虛清氣(“純粹以精者”),此權(quán)在天而不在人。然而既生之后,人便有了主動權(quán),能于外界之物“自取自用”,所取而用者當(dāng)然就是“自霄”以下的“五行之氣”了。神、氣、質(zhì)三者,源出于一,彼此間流通聚散,相互影響,無有止息。船山因此就有“命日受而性日生”之說:人日日所取所用者,無非是天地間陰陽五行之氣及其所凝成的萬物。既然說“天命之謂性”,則便可說:“目日生視,耳日生聽,心日生思,形受以爲(wèi)器,氣受以爲(wèi)充,理受以爲(wèi)德?!狈泊朔N種,最終作用于性,于是“命日受而性日生”的命題便得以成立?!叭≈?、用之宏而壯;取之純、用之粹而善;取之駁、用之雜而惡;不知其所自生而生。”人有生以后的性,究竟變得怎樣,全視取用之間的純、雜而定。亦即性既日生,必須得其所養(yǎng);若日取駁而雜者,性之成惡也又豈能免?所以“君子自彊不息,日干夕惕,而擇之、守之,以養(yǎng)性也?!盵53]
因此,人的日常起居種種,對志在養(yǎng)性的君子來說,就決不能說無關(guān)緊要,而是必須認真對待的了。船山于是說:
形之惡也,倏而贅疣生焉;形之善也,俄而肌膚榮焉;非初生之有成形 也。氣之惡也,倏而疢疾生焉;氣之善也,俄而榮衛(wèi)暢焉;非必初生之 有成氣也?!螝庹?,亦受之于天者也,非人之自有也;而新故相 推,日生不滯如斯矣。然則飲食起居、見聞言動,所以斟酌飽滿于健順 五常之正者,奚不日以成性之善;而其鹵莽滅裂,以得二殊五實之駁 者,奚不日以成性之惡哉?[54]
人的形體,并非初生之后就一成不變;至于變善還是變惡,那就有賴于所取用之氣如何了。形如此,性亦然。一句話,性賴“養(yǎng)”而成;而這所養(yǎng)者包括人與外界接觸的一切方面。因此,飲食起居之類,決不可等閑視之。船山爲(wèi)何如此堅持“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現(xiàn)在的問題是:“俯臨乎流俗污世”的隱居君子,日干夕惕,孜孜于養(yǎng)其善性,對于當(dāng)前的世界,乃至天下后世的清濁善惡與否,究竟有何關(guān)涉?有何作用?船山的回答是絕對肯定的。其依據(jù)在于形氣不滅與體用(或性情)相成之說。
船山認爲(wèi),人死之后,其神或性,仍回歸于太虛絪緼之一氣,決非消滅無余:
男女構(gòu)精而生,所以生者誠有自來;形氣離叛而死,所以往者誠有自往?!瓪馔嫌阼泌ぃq炊熱之上為溼也;形往而合于土壤,猶薪炭之委為塵也。[55]
因此,堯舜與桀紂,雖死去已數(shù)千歲,其神其氣,仍“存于絪緼之中,至今而不易”。[56]在船山看來,不僅人的神氣長存于宇宙之間,而且人一生的所作所爲(wèi)所思,一概融入于神氣或性之內(nèi),長存不滅。他說:“車薪之火,一烈已盡”,但其煙、燄等并不因火盡而消滅,而是“木者仍歸木,水者仍歸水,土者仍歸土”。有形之物如此,“絪緼不可象”者(指人的神氣或性)亦是如此,豈有“辛勤歲月之積,一旦悉化爲(wèi)烏有”之理?[57]這可以說是船山的體用或性情(用今人習(xí)語來說,則是“精神物質(zhì)”)互換不滅定律。
人有性有神,便會思慮行動,便有情。性為體,情即是用;二者彼此轉(zhuǎn)化,互為其宅。亦即人的一切活動都形成“業(yè)”(借用佛家名詞)而不滅,“藏”于或“函”于性中。故曰:“貞亦情也,淫亦情也。情受于性,性其藏也。乃迨其為情,而情亦自為藏矣?!盵58]又曰:
是故性情相需者也,始終相成者也,體用相函者也。性以發(fā)情,情以充 性。始以肇終,終以集始。體以致用,用以備體。[59]
一言以蔽之,曰“體生神,神復(fù)立體?!盵60]因爲(wèi)體用相生相函,所以人“所行之清濁善惡,與氣俱而游散于兩間,為祥為善。為眚為孽,皆人物之氣所結(jié),不待死為鬼以滅盡無余也”。這猶如冰與水的關(guān)系:“凝聚而生,才性成焉;散而亡,則才性仍反于水之神?!本颖M管離群索居,只要惕厲不懈,使神氣日趨于清純,其“辛勤歲月之積”所成之善,便能“與氣俱而游散于兩間”,為功于天下萬世。[61]
船山對此有極大的自信心,其言曰:
順而言之,則惟天有道,以道成性,性發(fā)知通;逆而推之,則以心盡性,以性合道,以道事天。惟其理本一原,故人心即天,而盡心知性,則存事沒寧,死而全歸于太虛之本體,不以客感雜滯遺造化以疵纇,圣學(xué)所以天人合一,而非異端之所可溷也。[62]
足見儒家傳統(tǒng)中,亦有強烈宗教性的一面。儒家士君子的宗教,既不須仰賴于人格神、造物主,亦不須依附于組織化的教會,純粹是個人的信仰與實踐,無需任何中介,個人直接面對蒼蒼之天。這樣的君子如船山者,既沒有所謂超越者的命令,又不求任何個人的福報,然而“以道事天”,生死不渝。如此的虔敬與艱苦卓絕,又豈是一般宗教徒所能比擬于是萬一?
注釋
[1] 引自《船山全書》(以下簡稱《全書》)第十六冊(長沙:岳麓書社,1991-96年),第577頁。
[2] 王之春《船山公年譜》,載《全書》第十六冊,第294頁。
[3] 《全書》第十六冊,第91頁。
[4] 〈章靈賦〉自注,載《姜齋文集》卷八,《全書》第十五冊,第187頁。
[5] 《周易內(nèi)傳發(fā)例》,《全書》第一冊,第83頁。
[6] 〈章靈賦〉自注,第187-188頁。
[7] 同上,第189頁。
[8] 同上,第193-194頁。
[9] 《周易外傳》卷一,《全書》第一冊,第852頁。
[10] 《周易內(nèi)傳發(fā)例》,第671,912頁。
[11] 《周易內(nèi)傳》卷三上,《全書》第一冊,第306頁。
[12] 上書同卷,第310頁。
[13] 《俟解》,《全書》第十二冊,第478-479頁。
[14] 《詩廣傳》卷二,《全書》第三冊,第377頁。
[15] 上書卷四,第448頁。
[16] 《俟解》,第481頁。
[17] 呂思勉《秦漢史》云:“[中常侍]張讓父死,歸葬潁州,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寔乃往吊焉。及后誅黨人,讓感寔,故多所全宥。然則逮捕黨人時,余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苏埱粞伞Iw亦有恃而然耳。何其巧也?” (臺灣開明書店影印本,1969年,第521頁)所見甚卓。
[18] 江少虞《宋朝事實類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942頁(卷七一)。
[19] 《俟解》,第481-482頁。
[20] 《清史稿》關(guān)外本,卷四八六〈儒林傳一〉。按:“沒”原作“汲”,顯為形近之誤。
[21] 《周易外傳》卷一,《全書》第一冊,第854-855頁。
[22] 上書,卷三,第929頁。
[23] 上書卷五,第1011頁。
[24] 《周易內(nèi)傳》卷一上,第43頁。
[25] 《張子正蒙注》卷一,《全書》第十二冊,第26-27,31,23頁。
[26] 《俟解》,第482-483頁。
[27] 〈氣道〉,載其《推十書》(成都:成都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一冊,第482,479頁(《內(nèi)書》卷三)。
[28] 《思問錄內(nèi)篇》,《全書》第十二冊,第411頁。
[29] 同上,第410頁。
[30] 《思問錄外篇》,《全書》第十二冊,第450-451頁。
[31] 《詩廣傳》卷五,第492頁。
[32] 《讀四書大全說》卷七,《全書》第六冊,第860-861頁。
[33] 《周易外傳》卷五,第1006頁。
[34] 同上。
[35] 《周易內(nèi)傳》卷五上,第526頁。
[36] 《周易外傳》卷五,第1006-1007頁。
[37] 同上,第1007頁。
[38] 《張子正蒙注》卷一,第21頁。
[39] 上書〈序論〉,第11頁。
[40] 《思問錄內(nèi)篇》,《全書》第十二冊,第420頁。
[41] 《思問錄外篇》,第457頁。
[42] 《朱子語類》卷一謂,理“則祇是個潔凈空闊底世界”。“卻不會造作”。
[43] 《張子正蒙注》卷九,第359頁。
[44] 上書卷一,第31頁。
[45] 同上,第32頁。
[46] 《讀詩書大全說》卷七,第857-59,861頁。
[47] 《思問錄內(nèi)篇》,第407-408頁。
[48] 《張子正蒙注》卷三,第119頁。
[49] 《讀四書大全說》卷七,第859頁。
[50] 同上,第860頁。
[51] 同上,第861頁。
[52] 《尚書引義》卷三,《全書》第二冊,第300-301頁。
[53] 同上,第300-301頁。
[54] 同上,第301-302頁。
[55] 《周易外傳》卷六,第1043頁。
[56] 《張子正蒙注》卷一,第23頁。
[57] 同上,第21-22頁。
[58] 《詩廣傳》卷一,第327頁。
[59] 《周易外傳》卷五,第1023頁。
[60] 《張子正蒙注》卷九,第366頁。
[61] 上書卷三,第102-103頁。
[62] 上書卷一,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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