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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嚴壽澂】讀曹君直《箋經(jīng)室遺集》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6-12-01 13:10:03
        標簽:
        嚴壽澂

        作者簡介:嚴壽澂,男,西元一九四六年生,上海人。華東師范大學(xué)碩士,美國印第安納大學(xué)博士?,F(xiàn)執(zhí)教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xué)國立教育學(xué)院教授,兼任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歷史研究所及美國克萊蒙研究生大學(xué)(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宗教學(xué)院經(jīng)典詮解研究所(Institute for Signifying Scriptures)特約研究員。治學(xué)領(lǐng)域為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史與古典文學(xué),旁涉政治思想及宗教學(xué)。撰有專著《詩道與文心》《近世中國學(xué)術(shù)思想抉隱》《近世中國學(xué)術(shù)通變論叢》等。

        讀曹君直《箋經(jīng)室遺集》

        作者:嚴壽澂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刊載於《中國經(jīng)學(xué)》第十八輯,2016年6月

        時間:孔子二五六七年歲次丙申十一月初三日丁巳

                  耶穌2016年12月1日


         

         

        一、序說

         

        曹元忠(字夔一,號君直,晚號淩波居士),江蘇吳縣人,生于光緒四年(1865),卒于民國十二年(1923),享年五十有九。光緒二十年(1894)舉人,官至內(nèi)閣侍讀學(xué)士。是集為吳縣王欣夫丈(大?。┚幋?,凡二十卷,文十六卷,詩四卷,民國辛巳(1941)排印本。卷首有婁縣錢同壽(復(fù)初)、如臯冒廣生(鶴亭)二敍,君直從弟元弼(叔彥)所撰〈家傳〉,并遺象一幀及吳興劉丈翰怡(承干)所為象贊。

         

        君直幼穎悟,年十三,從名儒管禮耕(申季)學(xué),“依據(jù)師授,研核訓(xùn)詁,考詳?shù)湔隆薄9饩w十年,“以第一人補博士弟子”,為督學(xué)瑞安黃體芳(漱蘭)所賞,“咨送南菁書院肄業(yè),從定海黃元同師以周受《詩》《禮》群經(jīng),篤志深造,覃思研精。每考一義,必博稽群書,通貫流源,沉潛反覆古經(jīng)師訓(xùn)義,不以己意穿求崖穴,往往積古霾晦之義,豁然復(fù)明,蓋所謂好學(xué)深思,心知其意者”。歷任江蘇學(xué)政,如王先謙(益吾)、楊頤(蓉浦)、溥良(玉岑)皆重其學(xué),“以其文刊入《江蘇試牘》、《南菁書院課藝》”。光緒三十四年,立禮學(xué)館,修《大清通禮》。君直為溥玉岑所奏派,任纂修,“規(guī)劃條例,延聘師儒,悉咨訪焉”。因薦林頤山(晉霞)、張聞遠(錫恭)、錢復(fù)初、曹叔彥四人。叔彥以“蘇鄂存古學(xué)堂事,未能入京”(按:光緒三十三年,張之洞改武昌經(jīng)心書院為存古學(xué)堂,以保存國粹,后江蘇、四川、廣東諸省皆設(shè)立), “林、張、錢三君并入館為纂修”。君直于館中“著《禮議》數(shù)十篇,聞遠亦著《芻議》若干篇”。歷三年,《通禮》成,未及奏上而革命作,事遂寢。后翰怡丈以《禮議》刊入《求恕齋叢書》,行于世。

         

        欣夫丈承其師叔彥命,裒集君直遺書,歷十數(shù)年之久, 分其類為八,曰經(jīng)術(shù),曰考訂,曰???,曰輯佚,曰厤算,曰醫(yī)方,曰音律,曰詞章。君直同年冒鶴亭敍曰:

         

        君既為禮學(xué)館纂修官,又邃于禮經(jīng),目睹世教淩夷,邪說方盛,文武之道將墜于地,以為亂之所生,惟禮可以已之,冀得假手,起行其學(xué)。凡所條議,皆系乎綱常名教之大。又駁新刑律之害于倫理者凡數(shù)事。今集中所存,以在館時撰進文字為獨多,然其精者在《禮議》中。書既成,未及上而政變,而君亦僅僅以空言垂后世,悲夫!

         

        鶴亭又謂,其三《禮》之學(xué)得之于黃元同、管申季兩先生,校讎目錄之學(xué)得之于江陰繆藝風(荃孫),醫(yī)學(xué)、詞章之學(xué),則受之于其尊人實甫(毓秀)。

        玆不揣淺陋,就管見之所及,分禮議、經(jīng)學(xué)二端,于君直先生之學(xué)略作論述,以就教于高明。

         

        二、禮議

         

        有清末造,列強交逼,國脈衰微,非厲行變法,實不足以圖存。庚子拳亂,京師失守,兩宮西奔,幾至不國。次年,太后乃一反戊戌變政后之所為,下詔維新,其大綱有二:“一則舊章本善,奉行已久,弊竇叢生。法當規(guī)復(fù)先制,認真整理。一則中法所無,宜參用西法,以期漸致富強。法當屏除成見,擇善而從?!蔽?、六月間,兩湖總督張之洞會同兩江總督劉坤一,合上變法三疏:“論中國積弱不振之故,宜變通者十二事,宜采西法者十一事。于是停捐納,去書吏,考差役,恤刑獄,籌八旗生計,裁屯衛(wèi),汰綠營,定礦律、商律、路律、交涉律,行銀圓,取印花稅,擴郵政。其尤著者,則設(shè)學(xué)堂,??婆e,獎游學(xué),皆次第行焉。”

         

        光緒二十八年,“直隸總督袁世凱、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會保刑部左侍郎沈家本、出使美國大臣伍廷芳修訂法律,兼取中西”。三十三年,“更命侍郎俞廉三與沈家本具充修訂法律大臣。沈家本等乃征集館員,分科纂輯,并延聘東西各國之博士律師,借備顧問”。 是年四月,“伍廷芳、沈家本奏呈民事、刑事、訴訟法”,謂日本“于明治二十三年間,先后頒行民事、刑事、訴訟等法,卒使各國僑民,歸其鈐束,借以挽回法權(quán)。推原其故,未始不由于裁判、訴訟,咸得其平”。 如《清史稿?刑法志》所謂,“爾時所以急于改革者,亦曰取法東西列強,借以收回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也”。

         

        其時朝臣中頗有人焉,以綱常倫理為中華立國之本,不可背離。張之洞即為其中之一人。當“朝士日議變法,廢時文,改試策論”之際,之洞言曰:“廢時文,非廢《五經(jīng)》、《四書》也,故文體必正,命題之意必嚴。否則國家重教之旨不顯,必致不讀經(jīng)文,背道忘本,非細故也?!?光緒二十八年,之洞“充經(jīng)濟特科閱卷大臣,編纂大學(xué)堂章程……書成,奏上之,并言立學(xué)宗旨,均以忠孝為本,以中國經(jīng)史之學(xué)為基,俾學(xué)生心術(shù)一歸純正,而后以西學(xué)瀹其智識,練其藝能,務(wù)期他日成就,各適實用?!?/p>

         

        光緒三十二年三月,學(xué)部奏請宣示教育宗旨,標舉五端,曰忠君,曰尊孔,曰尚公,曰尚武,曰尚實。有云:“自泰西學(xué)說,流播中國,學(xué)者往往誤認謂西人主進化而不主保守,事事欲舍其舊而新是圖。不知所謂進化者,乃擴其所未知未能,而補其所未完未備。不主保守者,乃制度文為之代有變更,而非大經(jīng)大法之概事放棄??裰囍剑`會宗旨,乃敢輕視圣教,夷棄倫紀,真所謂大惑矣。各國教育,必與本國言語文字,歷史風俗宗教,而尊重之,保全之,故其學(xué)堂皆有禮教國教之實?!?是亦之洞之意也。

         

        光緒三十三年六月,禮部奏陳設(shè)立禮學(xué)館,疏入,上諭云:“現(xiàn)在學(xué)禮、賓禮、軍禮,既應(yīng)因時制宜,即民間喪祭、冠婚、器物、輿服,亦應(yīng)一律厘正……該部堂官,務(wù)當統(tǒng)率在館人員,參酌古今,詢查民俗,折衷至當,俾人人共納于軌物之中?!庇谑欠尚抻嗮^與禮學(xué)館,一新一舊,同時并設(shè)。清廷之意,實在調(diào)和:欲自立于今世,與列強相競,不可不趨新;欲長治久安,又不可不維持倫紀。

         

        君直為禮部代撰禮學(xué)館籌辦大概情形一疏,有云:

         

        天秩天敍,上系朝章;士冠士昏,下關(guān)民俗。章志貞教,自古為昭。特晚近以來,習(xí)于繁文而未返簡易,狃于末節(jié)而轉(zhuǎn)失本原,不知勝之則離,減之則進,欲謀保守,端在擇精。蓋以圣賢制禮之精心,不外修身踐言之善行。是故《王制》、《殷禮》,既言一道德以同俗;《司徒》、《周官》,亦云防民偽而教中。世道人心,維系至重……是以厘定之指,務(wù)在簡明;經(jīng)始之初,不厭詳審。

         

        “厘定務(wù)在簡明,經(jīng)始不厭詳審”,君直修禮,奉此二語為準。因主廢禮、新禮,當并列于禮書,曰:“蓋廢禮為所損,新禮為所益,列廢禮、新禮,即孔子所謂‘殷因夏禮,周因殷禮,所損益可知’之意也?!卑矗捍艘嗉纯鬃硬挥ジ嫠佛q羊之意也。禮學(xué)館諸公之苦心孤詣,即此而可見。

         

        有御史史履晉者,奏上一折,謂禮學(xué)館宜專派大臣管理,與法律館匯同商訂。君直代撰禮學(xué)館駁議,謂:“古之制治,以禮為本……禮者,當舉全國之人,無貴無賤,而盡納于軌物之中,與法律一門僅禁止其非理行為者,其范圍之廣狹,固自不同,即其修訂之條目,諸多歧異。該御史所請禮學(xué)館會同修律大臣詳細商訂一節(jié),揆諸情事,似多窒礙”。禮、刑二事,一為本,一為末;“一防于未然,一禁于已然”;“道齊之效,雖有等差,弼教明刑,理實一貫”。然“近日修訂法律大臣,多采外國法律,于中國禮教,誠不免有相妨之處”。因請“敕下學(xué)部,擇其有關(guān)禮教倫紀之條,隨時咨會法部暨修律大臣,虛衷商搉,務(wù)期宜于今而仍不背于古”。按:所謂古今,實則中西,一主保存中華之舊禮,一重適應(yīng)泰西之新規(guī)。此法律、澧學(xué)二館之所以歧趨也。

         

        光緒三十二年,“法律館撰上《刑民訴訟律》,酌取英、美陪審制度。各督撫多議其窒礙,遂寢”。次年,“復(fù)先后奏上《新刑律草案》”,總則十七章,分則三十六章,凡三百八十七條,“經(jīng)憲政編查館奏交部院及疆臣核議,簽駁者眾”。宣統(tǒng)元年,“沈家本等匯集各說,復(fù)奏進《修正草案》”。江蘇提學(xué)使勞乃宣上書憲政編查館,謂此修改法律,“義關(guān)倫常諸條,未依舊律修入。但于〈附則〉稱中國宗教遵孔,以綱常禮教為重。如律中十惡親屬容隱,干名犯義,存留養(yǎng)親,及親屬相奸、相盜、相毆,發(fā)冢犯奸各條,未便蔑棄。中國人有犯以上各罪,應(yīng)仍依舊,別輯單行法,以昭懲創(chuàng)”。乃駁曰:“修訂新律,本為籌備立憲,統(tǒng)一法權(quán)。凡中國人及在中國居住之外國人,皆應(yīng)服從同一法律。是此法律,本當以治中國人為主。今乃依舊律別輯中國人單行法,是視此新刑律專為外國人而設(shè)矣。本末倒置,莫此為甚。”又曰:“今中國修訂刑律,乃謂為收回領(lǐng)事裁判權(quán),必盡舍固有之禮教風俗,一一摹仿外國。則同乎此國者,彼國有違言,同乎彼國者,此國又相反,是必窮之道也?!币?,新刑律之弊,“在離法律與道德教化而二之,視法律為全無關(guān)于道德教化,故一意摹仿外國,而于舊律義關(guān)倫常諸條,棄之如遺”矣。按:所謂中西之爭,簡言之,即一則以法律為禮教之輔,一則視法律與道德無關(guān)。

         

        君直之旨,一如乃宣。 其論新纂刑律分則草案,以為輕重失宜,有違禮教。謂“分則草案于各項罪刑,纖悉咸具,獨至殺害祖父母、父母及期功親屬,乃僅見于二十五章關(guān)于殺傷條內(nèi)之三百節(jié)至三百十一節(jié),不惟弒逆大惡與殺傷平人略無區(qū)別,而前后數(shù)條復(fù)與尋常各罪犯交互錯出,尤足令亂臣賊子生心,以為祖孫父子一切平等,固法律所公認也”。其言之激切,尤甚于乃宣。然于訂律大臣收回治外法權(quán)之用心,則頗能了解。云:“我中國現(xiàn)欲收回治外法權(quán),則訂定刑律,原兼外國而言,未便再改其專治中國。前據(jù)法律大臣原奏,既稱謀反大逆及謀殺祖父母、父母等條,尚當別輯專例通行。應(yīng)請飭下該大臣速即編輯單行刑律,奏定施行?!?

         

        然于合訂禮書、憲法,則期期以為不可。光緒三十三年七月,都察院代奏舉人陳焯呈請合訂禮法以立憲政,有“修訂禮書即參訂憲法,相助為理,且擇善而從”等語,君直以為,“為此言者,非惟不知禮也,抑且不知憲法熟甚”。曰:“今所謂憲法者,就英、法語言之,猶言政治法耳。自日本譯其書,筆授者迺取《周禮》傅合之,曰憲法。殊不知《周禮》‘憲法’專屬刑禁。〈秋官?布憲〉:‘掌憲邦之刑禁。正月之吉,執(zhí)旌節(jié)以宣布于四方?!⒃疲骸畱?,表也,謂縣之也。刑禁者,國之五刑,所以左右刑罰。’”復(fù)舉《管子?立政篇》、《戰(zhàn)國策》安陵君之言、《禮記?檀弓》邾婁定公所云,謂“明是憲法專屬刑禁,后世猶以刑部為憲部,是其確證”。結(jié)云:“然則《周禮》憲法既屬刑禁,與禮無涉。今之憲法并非《周禮》所謂憲法,與禮更無涉矣。尚何禮書、憲法合訂之有哉?”意謂:今所謂憲法者,政治法耳。政與刑為一類,禮與德為一類;所謂“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禮者,納上下于軌物之中,非僅政治,乃就全社會而言者。故禮可統(tǒng)攝憲法,憲法焉能與禮并立哉?

         

        光緒三十三年九月,沈家本奏訂刑律總則草案告成,疏中有“刪除比附”之議,引《周禮》〈大司寇〉、〈小司寇〉、〈士師〉之文,以為“誠以法者,與民共信之物,故不憚反復(fù)申告,務(wù)使椎魯互相警誡,實律無正條不處罰之明證”。謂“比附”之始,在漢初,“高帝詔獄疑者,廷尉不能決,謹具奏附所當比律令以聞”,“僅限之于疑獄而已”?!爸了逯鵀槎ɡ?,即《唐律》‘出罪者舉重以明輕,入罪者舉輕以明重’是也?!碧聘咦跁r,“趙冬曦曾上書痛論其非,且曰‘死生罔由于法律,輕重必因乎愛憎,受罰者不知其然,舉事者不知其法’。誠為不刊之論。況定例之旨,與立憲尤為牴牾。立憲之國,立法、司法、行政,三權(quán)鼎峙。若許司法者以類似之文,致人以罰,是司法而兼立法矣,其弊一。人之嚴酷慈祥,各隨稟賦而異,因律無正條而任其比附,輕重偏倚,轉(zhuǎn)使審判不能統(tǒng)一,其弊又一”。按:《唐律》“出罪”、“入罪”之條,其旨在于輕刑。 家本所以反對比附之依據(jù),可括為兩端:一為法律條文須明確,與民共信,審判須統(tǒng)一,不可任意輕重。二為司法與立法,當界限分明,若許司法者比附輕重,乃司法而侵立法之權(quán),有違三權(quán)分立之旨。

         

        君直于此議論,大不以為然,因撰〈駁刑律刪除比附議〉二篇以斥之。上篇謂草案引趙冬曦言以責比附之非,而不知“《唐律》所言,乃禮家舊說”?!抖Y記?王制》于疑獄云:“必察大小之比以成之?!贝藶椤按笏究苈犜A用比附之證”?!赐踔啤涤衷疲骸案綇妮p,赦從重?!薄吧鈴闹亍闭?,即所謂“出罪舉重以明輕”也?!案綇妮p”者,即所謂“入罪舉輕以明重”也。冬曦所言,與此“禮家精義”相違。冬曦又謂隋時奸臣因此“出罪”、“入罪”一語,“而廢條目數(shù)百”。據(jù)《舊唐書?刑法志》,永徽六年七月,左仆射于志寧對高宗曰:“舊律多比附,斷事乃稍難解,科條極眾,數(shù)至三千。隋日再定,惟留五百,以事類相似者,比附科斷。今日所定,即是參取隋律修易。條章既少,極成省便?!笨梢姟八鍟r減少,正所以絕比附之弊”。冬曦“乃轉(zhuǎn)以以簡馭繁為非”,與律家之說,亦“相拂戾”。實乃兩無所據(jù)。君直又謂,草案“刪除比附,謂于各刑酌定上下之限,憑審判官臨時審定也”。然其“所謂臨時審定者,即分則各章中所謂,‘其處分輕重,悉由審判官按情而定’”。而《唐律》亦有此法,載〈雜律篇〉“諸不應(yīng)得為而為之者”條?!妒枳h》云:“其有在律在令無有正條,若不輕重相明,無文可以比附。臨時取斷,量情為罪,庶補遺闕,故立此條?!保ò矗涸囊姟短坡墒枳h》卷二十七,頁522)君直故曰:“必待無文可以比附,始用此律。其用此律也,又必罪之輕者,至于笞杖而止。若其重者,惟人主偶行之?!睆?fù)曰:

         

        草案欲以量情定罪,刪除比附,猶可也。所不可者,則為總則第二章“凡律例無正條者,不論何種行為,不得為罪”之律。夫“不論何種行為而律例無正條者”,莫如《漢書?王尊傳》之美陽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兒常以我為妻?!痹O(shè)斷此獄,能以律無正條而不為罪乎?又莫如《太平御覽》所引崔鴻《前涼錄》之武威姑臧民白興“以女為妻,以妻為婢,為女給使”。設(shè)斷此獄,能以律無正條而不為罪乎?若不為罪,是無刑律也;為罪,又律無正條也。當此之時,恐起冬曦而問之,雖欲不比附也,不可得矣。奈何執(zhí)冬曦之言,以比附為隋臣侮法之制,亟欲去之?

         

        按:執(zhí)此二例以為證,在當時中國民情禮俗下,固無可辯駁也??梢娋敝χ鞅雀讲豢蓜h除,其依據(jù)正在禮教,而此所謂禮,即人人務(wù)須遵守之基本行為準則,維持社會正常運作所不可或缺者也。

         

        《論語?學(xué)而》載有子之言曰:“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楊樹達釋云:

         

        愛親,孝也;敬兄,弟也。儒家學(xué)說,欲使人本其愛親敬兄之良知而擴大之,由家庭以及其國家,以及全人類,進而至于大同,所謂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也。然博愛人類進至大同之境,乃以愛親敬兄之良知良能為其始基,故曰孝弟為仁之本。孟子謂愛親敬長,達之天下則為仁義,又謂事親敬兄為仁義之實,與有子之言相合,此儒家一貫之理論也。

         

        按:其說甚諦。儒家以為,道德非出神諭,非出律法,乃自內(nèi)在情感,即所謂仁心或良知推擴而得。故王弼釋“孝弟為仁之本”云:“自然親愛為孝,推愛及物為仁也?!保ㄒ娀寿墩撜Z義疏》引王弼《論語釋疑》)儒家所以重視親情,親情所以自內(nèi)而外層層推擴者,以此。

         

        據(jù)此層層推擴之親情,制訂由重而輕之不同規(guī)范,此即禮制。禮制之表現(xiàn)于外,最要者厥惟喪服。喪服五等(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漸次減殺,所謂“上殺、下殺、旁殺而親畢矣”,親親,尊尊,長長,男女之有別,即由此而顯,是謂“人道之大者”。(按:革命元勛章太炎以《孝經(jīng)》、《大學(xué)》、《禮記?儒行》、《儀禮?喪服》為“國學(xué)之統(tǒng)宗”,正著眼于此。 )各等喪服,以圖示之,是謂五服圖或服圖。中華法系準乎禮,《唐律》為其代表。故《四庫提要》云:“論者謂唐律一準乎禮,以為出入得古今之平?!?/p>

         

        “刑律之有服圖,自元王元亮重編《唐律疏議》,首列五服之制年月及三殤等圖始?!泵鳌⑶迓扇灾?。清末新刑律,則依修訂法律館日本顧問岡田朝太郎之意,于服圖“改易殊甚”,君直大不以為然。論曰:

         

        推其用意,不過依附日本,欲改中國舊有之服制,而以尊親屬、親屬之名易之。其言服圖,亦惟借期功、緦麻諸服,以為稱親屬者舉例耳。故于尊親屬之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親屬之夫妻,皆不言服圖。殊不知岡田朝太郎意在導(dǎo)我析言破律,亂名改作,以敗壞中國之人倫,故欲去服圖。奈何修訂法律諸臣,卒受其紿而不悟也?

         

        日本所謂尊親屬、親屬云云,較中國五服之制為單簡,遠不足以盡親親、尊尊之別。服圖既易,刑律自亂,人倫終將因之而去。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君直于是痛斥岡田,云:

         

        吾不得不正告之曰:服圖為吾中國刑律所獨有,茍居中國去人倫,雖無服圖可也,顧刑律亦無所用之也。如欲以刑律治中國,則服圖與禮教相輔而行,不容稍有改易。雖服圖出于明律,多非舊制……然自明至今,行之五百年矣,一旦因此并無斬衰齊衰諸服之草案,遽以責備服圖,則是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也。其不知務(wù)孰甚?是故為刑律計,我資政院惟有補正總則,追加服圖,以副皇上“凡我舊律,義關(guān)倫常諸條,不可率行變革”之諭旨。然后再舉服圖所失次第奏改……則善之善者也

        為中國之禮教人倫,大聲疾呼,其情如繪。

         

        三、經(jīng)學(xué)

         

        近世通儒馬一浮有曰:

         

        古之所謂學(xué)者,學(xué)道而已。文者,道之所寓。故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薄拔耐跫葲],文不在玆乎?”六經(jīng),文也。明其道,足以易天下,如孟子者,方足以當經(jīng)術(shù)。公孫弘、倪寬、匡衡、張禹之徒,不足言也。學(xué)足以知圣,守文而傳義,如子夏者,方足以當經(jīng)學(xué)。博士之學(xué),不足言也。

         

        以此為準,如君直者,足當經(jīng)學(xué)之目。

         

        《禮議》附錄最后一篇為〈駁刑律罰金議〉,謂罰金即古贖刑,《周禮秋官?職金》有“金罰”、“貨罰”,《尚書?呂刑》則謂之“贖刑”?!妒酚?五帝本紀》裴骃《集解》引馬融曰:“意善功惡,使出金贖罪?!薄稌x書?刑法志》載張裴注《律表》云:“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意善功惡,以金罰之。”君直謂“尋繹‘意善功惡’之義。惟過失罪為近,疑罪次之”,復(fù)舉《唐律?鬪訟篇》、孔穎達《尚書正義》以證之。而法律館所奏《刑律草案》既知“故意與過失有別”,“迺外患罪有‘豫備陰謀,受中國之命令委任與外國商議,若圖自己或外國之利益,故意議定不利中國之條’者,及‘中國臣民意圖使中國領(lǐng)域?qū)儆谕鈬?,而與外國開始商議’者,以舊律言之,為十惡之謀叛”,而今“既從寬典,又令罰金”,“是欲以上之鬻獄勸下之賣國也”。君直就此曰:“夫賣國之奴,何患無財;縱使無財,而既為敵用,詎有不愿代輸者?故罰金不足以制囚徒之命,而足以生奸宄之心。倘知事成獲利無窮,事敗不過出金贖罪,從此肆無忌憚,國家之患將何底止?”要之,“使新律罰金之說果行之于外患罪,則可以無君;果行之于殺傷罪,則可以無父”;此律若行,則“綱常名教皆可棄如敝屣”,“徒為亂臣賊子地”耳。言之可謂痛切。

         

        君直有〈金作贖刑說〉一文,用戴熙《古泉叢話》所載古錢,及吳大澂所藏黃金方寸,以見贖刑之范圍,及所用以贖罪之物。謂“戴文節(jié)熙《古泉叢話》所載‘肉化’”,據(jù)此“化”字之金文,可知此古錢即為“周贖刑金也”?!吨芏Y?秋官司寇?掌戮》云:“凡殺其親者,焚之;殺王之親者,辜之?!本敝^“《周禮》迺周公致太平之書,不欲斥言弒逆”,故其所謂殺其親者,乃指不孝之罪;所謂殺王之親者,乃指不忠之罪?!叭粼徊恢也恍ⅲ逍棠?,不得援〈職金〉‘金貨’、‘罰貨’之文,概予收贖?!保ò矗骸吨芏Y?秋官司寇?職金》云:“掌受士之金罰、貨罰,入于司兵。”)又曰:“《隋書?刑法志》載齊律,又列重罪十條,其犯十者,不在八議論贖之列。義蓋昉此。吾是以知‘化’之為周贖刑金也?!保ò矗涸淖鳌拔嵋灾恰?,顯為手民之誤,玆乙正。)又舉吳愙齋(大澂)所藏“黃金方寸,面有‘陰識’二字”者,謂其上之金文乃“郢”字,而楚之都郢,始于文王熊貲,“此楚鍰也而用黃金,恐黃金贖刑為春秋后制”。復(fù)引《周禮?職金》“金罰、貨罰,入于司兵”之文,《國語?齊語》管仲對齊桓公之問,《淮南子?泛論訓(xùn)》“令輕罪者贖以金分”之語,謂殆皆指銅言之。至《三國?晉志》“載陳群〈新律序〉所謂‘〈金布律〉有罰贖入,責以呈黃金為償科’”,可知漢時以黃金贖罪。又曰:

         

        更考《漢書?蕭望之傳》有議贖罪云:“故〈金布令甲〉曰:‘邊郡數(shù)被兵,離饑寒,夭絕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給其費?!鞭曋S金贖罪自武帝始。故〈貢禹傳〉有“武帝用度不足,使犯法者贖罪”,云云。鄭君嘗為《漢律章句》,其言“贖死罪,金三斤”,必用〈金布律〉文,而《晉律》仍之。故《御覽?刑法部》引《晉律》曰:“贖死金二斤”也。固卓然無可疑者。然以郢爰言之,則春秋時已然。

         

        經(jīng)此考證,可知贖金之僅用于輕罪,及所謂金,原指銅,漢時始用黃金。故篇末云:“此金識所以有功于經(jīng)史也夫!”所謂“守文而傳義”者,非歟?

         

        君直禮學(xué)之精,即上述諸例而可見。所謂禮,實乃社會生活之規(guī)范。復(fù)雜之禮制,其本在于男女居室,故《易?序卦》曰:“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禮義有所錯?!倍Y之本既在于夫婦,故《禮記?內(nèi)則》謂“禮始于謹夫婦”。夫婦之道,始于昏禮。故曰:“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保ā抖Y記?昏義》)昏禮則莫重于親迎。君直〈昏禮親迎議〉一文,闡釋甚精。云:“昏禮成于親迎,親迎必以昏時,故名曰‘昏’?!抖Y疏》引鄭《目錄》云:‘士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因而名焉。必以昏者,陽往而陰來,日入三商為昏。’故知士娶妻之禮,得名為昏,由用昏時。而經(jīng)言‘初昏’,記言‘以玆初昏’,皆在親迎之初,又知用昏時為親迎?!庇没钑r之取義,則在“陽下陰”?!栋谆⑼?五行篇》云:“娶妻親迎,何法?法日入,陽下陰也。蓋日入之時,陽往而陰來,為陽下陰。娶妻親迎,婿往而婦來,亦為陽下陰。惟陽下陰,取法日入。故娶妻親迎,在于昏時。”《詩?匏有苦葉》箋、〈東門之揚〉箋,皆謂親迎在昏時??芍嵖党伞赌夸洝匪^“以昏為期”,“即指親迎而言”也?!扒曳俏┤⑵拗Y,得名為昏也;即婚姻之‘婚’,亦因昏時行禮得名?!弊浴栋谆⑼?嫁娶篇》可證?!耙蛴H迎于昏時,婿往婦家,即謂之‘婚’。則昏禮莫重于親迎,斷可知矣?!编嵕秊槭炕瓒Y撰《目錄》,“故但就士娶妻言之。其實天子娶后,諸侯娶夫人,既名為大昏,必亦于昏時親迎”?!栋谆⑼?嫁娶篇》云:“天子下至士,必親迎授綏者何?以陽下陰也。欲得其歡心,示親之心也。”于是可知:“親迎之禮,天子、諸侯同之,不僅士昏禮為然也?!贝宋淖饔诙Y學(xué)館時,以禮經(jīng)世之用心,灼然可見。

         

        長沙葉煥彬(德輝)為善化皮鹿門(錫瑞)《六藝論疏證》作序,云:

         

        余嘗言,自漢以來傳孔子之道者,有四學(xué)。四學(xué)者,今文學(xué)、古文學(xué)、鄭氏學(xué)、朱子學(xué)也。秦火之厄,漢初諸儒,壁藏口授,萌芽漸箸于竹帛,當時讀者以隸書釋之,謂之今文。今文者,對古文而立名也。自后古文之學(xué),別為大宗,門戶紛爭,互相攻駁……故終漢之世,師說愈甚,而經(jīng)學(xué)愈衰。至鄭氏康成出,始一掃而空之。于是集今古之大成,破經(jīng)生之拘陋……吾友皮鹿門孝廉,好學(xué)深思,邃于經(jīng)術(shù),于余所言四者,皆融洽而貫通之。平生著作等身,實事求是,而于鄭氏遺說,類皆有所發(fā)明。

         

        君直著作,固未若鹿門之富,然“好學(xué)深思,邃于經(jīng)術(shù)……于鄭氏遺說類皆有所發(fā)明”云云,移用于箋經(jīng)室,雖或不中,亦不遠矣。

         

        〈泰誓〉者,論者多以為乃后出,不在伏生今文《尚書》二十八篇之中。君直讀書心細,云:《七略》所言,乃“今〈泰誓〉”,非“今文〈泰誓〉”?!段倪x?劉子駿〈移書讓太常博士〉》李善注引《七略》云:“孝武皇帝末,有人得〈泰誓〉書于壁內(nèi)者,獻之。與博士,使贊說之,因傳以教,今〈泰誓篇〉是也?!本奔创嗽唬骸坝谑且越瘛刺┦摹禐榻裎摹刺┦摹?,遂謂伏生今文無〈泰誓〉,不思甚矣。”伏生《尚書大傳?洛誥》明言:“《周書》自〈泰誓〉就〈召誥〉而盛于〈洛誥〉也?!贝藶椤敖裎挠小刺┦摹抵C”。且今文家說文字,多有與〈泰誓〉相同者,故曰:

         

        可知今文有〈泰誓〉,傳自伏生,故西經(jīng)諸儒征引不絕,太史公且據(jù)以作本紀、世家。若《七略》所言,與劉歆〈移書讓太常博士〉所謂〈泰誓〉后得,博士習(xí)而贊之,迺指壁中古文。〈尚書序?疏〉引王充《論衡》及《后漢史》獻帝建安十四年黃門侍郎房宏等說云:“宣帝本始元年,河內(nèi)女子有壞老子屋,得古文〈泰誓〉三篇。”是其事也。故鄭君知之。故《書論》云:“民間得〈泰誓〉。”(<書序?疏)引)又《六藝論》云:“至武王渡河,白魚躍;文王赤雀,止于戶。”〈洛誥〉注云:“文王得赤雀,武王俯取白魚,皆七年。”(《詩?文王疏》引)……知鄭君所引,皆孔氏古文。

        君直又謂:孔穎達〈書序?疏〉既引鄭玄《書論》,“復(fù)云:《別錄》曰:‘武帝末,民有得〈泰誓〉書于壁者,獻之。與博士,使贊說之。數(shù)月,皆起傳以教人?!购笫篮脤W(xué)深思者,心知民間所得〈泰誓〉為真古文,有安國傳為之證。蓋孔穎達時,猶見李長林 [颙] 《尚書集注》,其于〈泰誓〉,用真孔安國經(jīng)傳。”所以不說破民間〈泰誓〉為真古文者,乃因《尚書正義》為奉敕撰,“詔用偽孔安國古文,遂不得不誣壁中〈泰誓〉為今文,且斥為偽,勢也”。按:如此論斷,剖析入微,足為鄭學(xué)張目。

         

        〈無適無莫解〉一文,發(fā)揮鄭義至精。《論語?里仁》:“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皇侃《論語集解義疏》何晏注曰:“言君子之于天下,無適無莫,無所貪慕也,唯義之所在也,”君直按曰:“‘無所貪慕’四字,何晏襲鄭注義,而未知鄭之專釋‘無莫’也?!币督?jīng)典釋文》云:“適,鄭本作‘敵’。莫,音‘慕’,無所貪慕也。”復(fù)引釋玄應(yīng)《眾經(jīng)音義》“適莫”下云:“‘適’亦‘敵’也,‘莫’猶‘慕’也。”按曰:

         

        “適”之訓(xùn)“敵”,“莫”之訓(xùn)“慕”,即本鄭注。蓋“適”“敵”字同,“莫”“慕”聲轉(zhuǎn),例得通訓(xùn)。鄭注之義:敵,當讀如“仇敵”之“敵”,謂偏于惡者;慕,當讀如“貪慕”之“慕”,謂偏于愛者。故慧苑《華嚴經(jīng)音義》“無所適莫”下云:“《蜀志》諸葛亮曰:‘事以無適無莫為平。人情苦親親而疏疏,故適莫之道廢也?!鄙w但知疏疏,即有偏于惡,而若仇敵者;但知親親,即有偏于愛,而若貪慕者;則無適無莫之道廢矣?!逗鬂h書?劉梁傳》:“有愛而為害,有惡而為美。是以君子之于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眲⒘?、諸葛亮言無適無莫,皆就事渾言之,明愛惡之當?shù)闷湔?。若析言之,則交友用人,皆不可有適莫之見。

         

        復(fù)引《后漢書?李固傳》、《白虎通?諫諍篇》、《風俗通?十反篇》諸例,以見交友用人,皆須無適無莫,“所謂愛惡之得其正也”。按:此解訓(xùn)詁、義理交相映發(fā),鄭君、朱子之長,可謂兼而有之者也。

         

        《論語?述而》曰:“子曰:文莫吾猶人也。”何晏《論語集解》:“莫,無也?!臒o’者,猶俗言‘文不’也?!毙蠒m疏曰:“時呼‘文不勝人’為‘文不’也?!本卑丛唬?/p>

         

        以“文不勝人”為“文不”,雖宣圣時文義古奧,斷不至作歇后語。注疏家說非也。楊慎《丹鉛總錄》引晉欒肇《論語駁》曰:“燕齊謂‘勉強’為‘文莫’?!薄斗窖浴菲撸骸百澳瑥娨?。北燕之外郊,凡勞而相勉,若言‘努力’者,謂之‘侔莫’?!薄百澳奔础拔哪薄9乓月曓D(zhuǎn)為訓(xùn):“黽勉”轉(zhuǎn)“密勿”,“密勿”轉(zhuǎn)“蠠沒”,“蠠沒”轉(zhuǎn)“懋慔”,“懋慔”轉(zhuǎn)“劺莫”,“劺莫”轉(zhuǎn)“文莫”,皆取“勉強”之義。而“文莫”即“忞慔”之省叚?!墩f文》:“忞,強也。慔,勉也。”互訓(xùn)之,則《廣雅?釋詁》所謂“文,勉也。莫,強也?!惫使抛x以“勉強”為“文莫”也。劉氏臺拱《[論語]駢枝》曰:“文莫,行仁義也;躬行君子,由仁義行也?!眲⒁猓何哪?,即勉強而行之;躬行君子,即安而行之。夫子循循善誘,謙不自居安行,但自承為勉強而行,而即以“勉強而行”勸學(xué)?!词龆狄黄詾閯駥W(xué)而言。

         

        聲訓(xùn)義訓(xùn),宛轉(zhuǎn)相生;訓(xùn)詁義理,皆厘然有當,正如其從弟叔彥所謂,“博稽群書,通貫流源,沉潛反覆古經(jīng)師訓(xùn)義,不以己意穿求崖穴”者也。

         

        至近世今文家言之“以己意穿求崖穴”,荒誕不經(jīng)者,則辟之惟恐不力。南??涤袨樽犊鬃痈闹瓶肌?,風行一時,君直以為厚誣孔子,謂漢人所謂孔子改制,乃“為漢制作”,其說始自今文家徐彥之為《公羊問答》。徐氏述《春秋說》云:“伏羲作八卦,某合而演其文,讀而出其神,作《春秋》以改亂制。”又云:“某攬史記,援引古圖,推集天變,為漢帝制法,陳敍圖錄。” 又云:“某水精治法,為赤帝功?!庇衷疲骸昂邶埳鸀槌?,必告示象,使知命。”又云:“經(jīng)十有四年,西狩獲麟,赤受命,倉失權(quán),周滅火起,薪采得麟?!狈泊恕敖越裎募乙浴洞呵铩窞闈h制之證”。然猶可云,此乃漢人媚其本朝之言。而據(jù)《后漢書》,公孫述、郅惲、蘇竟之徒,亦以孔子為漢而作《春秋》。諸人“生丁王莽篡立之年,光武未興之會,何取于媚漢而所言如此其同??芍裎募覟闈h制作之說,西漢人久有之矣。惟久有之,可知董仲舒《春秋繁露》所言改制,皆謂為漢制作,理章章矣。何得拘文牽義,泥‘孔子立新王之道’一言,以帝制自為誣孔子耶?”所言證據(jù)確鑿,實不可易。

         

        君直以為,南??凳稀凹纫缘壑谱詾檎_孔子,復(fù)欲以王者自居誣之,故于素王亦創(chuàng)非常異義可怪之論”,不可不辨。于是正告之曰:“‘素王’二字,亦自今文家稱孔子作《春秋》始。”引《春秋緯》曰:“麟出周亡,故立《春秋》,制素王,授當興也。”又《孝經(jīng)?鉤命訣》曰:“吾作《孝經(jīng)》,以素王無爵祿之賞、斧鉞之誅,故稱明王之道?!薄墩撜Z崇爵讖》曰:“子夏共撰,仲尼微言,以當素王?!狈泊私越裎募易従曋?。至?xí)x,杜預(yù)為〈春秋序〉,始以王者自居疑孔子,曰:“說者以仲尼自衛(wèi)反魯,修《春秋》,立素王,邱明則為素臣。”又曰:“子路使門人為臣,孔子以為欺天,而云‘仲尼素王,邱明素臣’,又非通論?!本敝^:“蓋預(yù)習(xí)聞漢世諸儒皆用今文家說”,而云然也。所謂素王,乃古語,意謂“圣而不王”,“故七十子以此推尊孔子耳”。復(fù)引《史記?殷本紀》云:“伊尹從湯,言素王及九主之事?!薄蹲髠鳌焚Z逵注云:“八索,素王之法;九丘,亡國之戒?!眲⑽酢夺屆?釋典藝》云:“八索:索,素也。著素王之法,若孔子者,圣而不王,制此法者有八也。九丘:丘,區(qū)也。區(qū)別九州之土氣,教化所宜施者也。此皆三王以前上古羲皇時書也?!本睋?jù)此以為:“然則上古羲皇時書,已有著素王之法者?!肚f子?天道篇》所謂‘玄圣素王之道’是也。七十子以孔子圣而不王,又制《春秋》,適與相若,故以‘素王’為推尊之辭。當時大義,今文家傳之,漢魏間傳今文學(xué)者亦無不知之”。故曰:“杜預(yù)以前,從未有以王者自居疑孔子也?!比惶饭鳌端赝趺钫摗罚〒?jù)《隋書?經(jīng)籍志》“五行類”,梁有“太史公《素王妙論》二卷,亡”),豈非自居于王者?君直答曰:“太史公既以《史記》比《春秋》,則《素王妙論》容或自比于孔子,要亦知為‘圣而不王’之稱,故以自比……豈有自居王者,使刀筆吏弄其文墨哉?則太史公時,素王非王者之稱可知矣?!瘪g南??凳稀八赝酢敝f,面面具到,可謂“學(xué)足以知圣”也。

         

        四、后案

         

        欣夫丈跋《箋經(jīng)室遺集》,有曰:“先生之書,于維持禮教,獨具苦心,而故國之思,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朱彊村嘗謂‘先生具子政、稚圭之經(jīng)術(shù),曡山、所南之懷抱’,可以概其生平矣?!彼撝廉?。

         

        近人汪辟疆(國垣)雅善論詩,云:“吳縣曹君直,三《禮》專家,以其余事,步武玉谿,選藻摹聲,可亂楮葉?!庇种^君直詩“工處時出李希圣雁影齋上。專事摘艷熏香,托于芬芳悱惻”。 推許可謂甚至(按:湘鄉(xiāng)李希圣亦元,以昆體著于時,有《雁影齋詩》)。

         

        君直集中,多有集義山句以抒其悱惻之情、幽憂之思者。其〈秘殿集李義山句〉小序云:“修門十載,更歷萬狀;欲言不敢,為思公子;長歌當泣,取近婦人;托旨閨幨,從事義山。雖效尤西昆,挦撦彌甚;而曲終奏雅,義歸麗則。所謂國人盡保展禽,酒肆無疑阮籍,玉谿生儻許我乎?作〈秘殿篇〉?!逼渌?、五首云:

         

        清月依微香露輕,龍池賜酒敞云屏。沈香夾煎為庭燎,上帝鈞天會眾靈。

        玉璽不緣歸日角,金蓮無復(fù)印中庭。回廊檐斷燕飛出,十二玉樓無故釘。

         

        永巷長年怨綺羅,風光今日兩蹉跎。從來此地黃昏散,望斷平時翠輦過。

        滄海月明珠有淚,長亭歲盡雪如波。鴛鴦可羨頭具白,一夜芙蓉紅淚多。

         

        〈又集李義山句〉第一首云:

         

        翠減紅衰愁殺人,殘花嗁露莫留春。后堂芳樹陰陰見,白發(fā)如絲日日新。

        楚雨含情皆有托,賈生才調(diào)更無論??捶庵G草歸鸞掖,去作長楸走馬身。

        身負修禮重任,而心知狂瀾之既倒,挽回之難必。長歌當哭之情,知其不可而為之之意,曲折傳出。

         

        辛亥鼎革后所作〈失題〉云:

         

        十年案牘枉勞形,政事堂前夢已醒。去禮早知將壞國,發(fā)言深愧是盈廷。

        子之未免欺燕噲,杜宇終教讓龞靈。欲起辨亡無可語,悶來定對九峰清。

         

        〈乙卯重入都門感賦〉云:

         

        羈魂怕聽大招些,重入修門足怨嗟。坐惜江山非故國,回看冠蓋尚京華。

        尊前遺事談天寶,座上流人見永嘉。獨有靈和舊楊柳,迎來送往總成衙。

         

        〈甲寅元日〉之三云:

         

        垂絕中原一線縣,豈惟君若綴旒然。百年禮樂淪夷俗,萬古綱常黜圣權(quán)。

        誤欲更新先掃地,轉(zhuǎn)教泯夏肆滔天。請看海內(nèi)人倫始,要待東都建武年。

         

        (自注:“將掃地而求更新”,語見《中說·述史篇》”)[1]

         

        疊山、所南之懷抱,皎然可見。“誤欲”、“轉(zhuǎn)教”一聯(lián),誠慨乎其言之。目擊而心傷者,非僅所仕之朝之傾覆,蓋尤在五千年禮樂制度、文明文物,隨之而俱去也。



        注釋:

        [1]上書,卷十九,頁十下。按:王通《文中子?述史篇》:文中子謂,其父銅川府君(名隆,字伯高,著《興衰要論》),“書五國并時而亡,蓋傷先王之道盡墜。故君子大其言,極其敗,于是乎掃地而求更新也”。君直反用其意,蓋謂維新諸人,欲掃地而求更新,于是廢禮樂,黜綱常,一切舊制舊法,除之惟恐不盡,而不知適得其反,以至蠻夷猾夏,洪水滔天也。


         

        責任編輯: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