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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嚴壽澂】中國傳統(tǒng)中“文學”觀述略

        欄目:思想探索
        發(fā)布時間:2015-06-03 22:43:06
        標簽:
        嚴壽澂

        作者簡介:嚴壽澂,男,西元一九四六年生,上海人。華東師范大學碩士,美國印第安納大學博士?,F(xiàn)執(zhí)教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國立教育學院教授,兼任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及美國克萊蒙研究生大學(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宗教學院經(jīng)典詮解研究所(Institute for Signifying Scriptures)特約研究員。治學領(lǐng)域為中國學術(shù)思想史與古典文學,旁涉政治思想及宗教學。撰有專著《詩道與文心》《近世中國學術(shù)思想抉隱》《近世中國學術(shù)通變論叢》等。

         

        中國傳統(tǒng)中“文學”觀述略

        作者:嚴壽澂

        來源:作者授權(quán) 儒家網(wǎng) 發(fā)布

        時間:孔子二五六六年歲次乙未年四月十五日戊申

                   耶穌2015年6月1日


         

        中國傳統(tǒng)中所謂“文學”,與近百年來轉(zhuǎn)手自西方的“文學”觀念頗有異同。二者之是非優(yōu)劣,玆姑不論,僅就中國傳統(tǒng)中“文學”觀的形成及演進略作闡說,以就教于高明。

         

        《論語·先進》:“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保ò矗捍思此^孔門四科。)范寧注“文學”云:“謂善先王典文。”皇侃疏曰:“文學指博學古文。”[1]按:所謂古文,即是“先王典文”,亦即傳自古代的文獻。英文中的literature亦有兩個含義:一指文學,一指文獻。孔子時代所謂文學,皆指“文獻”而言。

         

        古代所謂“文”,常與“質(zhì)”相對?!墩撜Z·雍也》:“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被寿┦柙唬骸百|(zhì),實也。勝,多也。文,華也……彬彬,指文質(zhì)相半也?!盵2]可見所謂文,乃指與“質(zhì)直”相對的“華飾”。故《易·系辭下》曰:“物相雜,故曰文?!庇?,《易·革卦·象》曰:“大人虎變,其文炳也。”又曰:“君子豹變,其文蔚也?!鼻迦岁悏衾揍屧唬骸氨?,如日月之光明也……即《彖》所謂‘文明以說’也?!保ò矗骸罢f”即“悅”)又曰:“豹者,隱然有文之謂?!盵3]按:此所謂文,正是后世“文學”觀念的濫觴。

         

        《文心雕龍》首篇〈原道〉開宗明義即說道:“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曡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敝劣谌?,乃三才之一,“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此即魏晉以降文學獨立之后,對于所謂“文”的一般看法。其要旨大略有兩點:一是“玄黃色雜”,亦即有色彩;二是“方圓體分”,亦即有結(jié)構(gòu)。人之所以列入三才,則在于有心;既有心,便可與天地萬物相感。(《世說新語·文學》云:“殷荊州曾問遠公:‘《易》以何為體?’答曰:‘《易》以感為體?!笤唬骸~山西崩,洛鐘東應(yīng),便是《易》耶?’遠公笑而不答?!保┬姆撬牢铮荒懿慌c萬物相感,一旦相感,便有了情。情動于中,不吐不快,于是便有言。言一經(jīng)記錄,則成為“文”。凡此都是自然而然,不待“外飾”,所以說是“自然之道”。[4]

         

        這人心自然之文,雖自天地宇宙而來,但宇宙無心,人則有心;有心即有情,定向的情便是所謂志。志不可遏,故有言;言之不足,嗟嘆隨之,便有了歌詩;嗟嘆仍不足,不禁手舞足蹈,便有了樂舞。故《詩·大序》云:“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甭毚酥?,詩歌便成了最早的文學作品。

         

        詩原來都配樂,配樂故能歌,《漢書·藝文志》因此稱之為“歌詩”。另有一種詩歌,不能配樂,只能朗誦,此即所謂賦,與歌詩不同?!稘h書·藝文志·詩賦略》云:“《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耑,材知深美??膳c圖事,故可以列為大夫也?!薄睹姟む{風·定之方中傳》曰:“建邦能命龜,田能施命,作器能銘,使能造命,升高能賦,師旅能誓,山川能說,喪紀能誄,祭祀能語,君子能此九者,可謂有德音,可以為大夫?!彼^德音,即是不歌而誦的有“德”之言,而所謂德,則指有色彩、有結(jié)構(gòu),且能完成實用功能之言;若著于竹帛,便是“德音”之“文”了。

         

        綜上所述,可見西漢以前對應(yīng)于后世所謂文學之物,一是《詩經(jīng)》,《漢書·藝文志》列入“六藝類”。二是詩與賦,《漢志》專辟“詩賦”一略,以容納之。詩之所重,在發(fā)抒情感;賦之所重,則在能以“德音”服務(wù)于政治及社會。二者雖有抒情與應(yīng)用之分,但有一個共通之處,即言之有“文”。成為“文”的條件,則是《文心·原道》所謂“玄黃色雜”,“方圓體分”。前一項所指者,乃是“辭”;后一項所指,則是“章”。一為詞藻,一為結(jié)構(gòu)。后世所以稱文學作品為“辭章”,原因正在于此。

         

        《漢書·藝文志·詩賦略》云:“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痹境鲇卩祰@永歌的風詩,為何能在外交揖讓之際,與“使能造命”的“感物造耑”之賦同其功效?近世史家呂思勉先生對此有很好的解釋,以為古詩本“無作義”:“古之詩,與后世之謠辭相似,其原多出于勞人思婦,矢口所陳,或托物而起興,或感事而陳辭。其辭不必無所因,而既成之后,十口相傳,又不能無所改易。故必欲問詩之作者為何人,其作之為何事,不徒在后世不可得,即起古人于九原而問之,亦將茫然無以對。何也?其作者本不可知,至于何為而作,則作者亦不自知也?!盵5]此理既明,便可知原本情動于中而形于言的詩,歷時既久,本義茫然,所傳者乃“誦義”(呂先生以為,齊、魯、韓三家所傳者,乃《詩》之誦義[6])。既為誦義,受相似教育者便能在揖讓之際,以微言相感而諭其志。《漢書·藝文志·詩賦略》又曰:“春秋之后,周道濅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時移世易,原本抒情之詩,有了實用的功能;而“感物造耑”、“可與圖事”的賦,則用于發(fā)抒幽怨惻隱之情了。足見中國傳統(tǒng)中的詩賦,抒情與實用,本為一體之兩面。

         

        戰(zhàn)國、秦漢以降,賦體演變,日漸文勝于質(zhì)。據(jù)《漢書·藝文志》:“其后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云,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人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乎?!睍x人摯虞作〈文章流別論〉,申述道:“賦者,古詩之流也。古之作詩者,發(fā)乎情,止乎禮義。情之發(fā),因事以形之;禮義之旨,須事以明之。故有賦焉,所以假象盡辭,敷陳其志。前世為賦者,有孫卿、屈原,尚頗有古詩之義。至宋玉則多淫浮之病矣……,古詩之賦,以情義為主,以事類為佐。今之賦,以事形為本,以義正為助?!盵7]從以上引文可知:詩與賦同源而異流。詩之情,詩之志,須事以形之,須事以明之。此即所謂假象盡辭,敷陳其志,于是而有賦。作賦者若往而不返,惟知象與辭,那便是“辭人之賦麗以淫”了。摯虞列舉其‘四過“:“夫假象過大,則與類相遠;逸辭過壯,則與事相違;辯言過理,則與義相失;麗靡過美,則與情相悖。此四過者,所以背大體而害政教。是以司馬遷割相如之浮說,揚雄疾辭人之賦麗以淫。”[8]即此可知:(一)所謂詩人之賦與辭人之賦的區(qū)別,在“則”與“淫”之不同,至于“麗”字,凡作賦皆不可少。(二)東漢以后,重麗辭之風日盛。(三)詩賦之所以作,在于感發(fā)興起(“發(fā)乎情”),其功效則是社會性、政治性的(“止乎禮義”)。

         

        皇甫謐〈三都賦序〉有云:“賦也者,所以因物造耑,敷弘體理,欲人不能加也。引而申之,故文必極美;觸類而長之,故辭必盡麗。然則美麗之文,賦之作也。昔之為文者,非茍尚辭而已,將以紐之王教,本乎勸戒也?!焙喲灾?,賦之所尚,在辭之美麗,然而其目的不在美麗本身,而在社會教育。魏文帝曹丕因此認為,文章乃“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齊梁間裴子野作〈雕蟲論〉,批評當時的“閭閻年少,貴游總角,罔不擯落六藝,吟詠情性。學者以博依為急務(wù),謂章句為專魯,淫文破典,斐爾為功,無被于管弦,非止乎禮義?!盵9]換言之,文章的極致是“被于管弦”,“止乎禮義”,亦即麗辭與勸戒,六藝與吟詠,二者相輔相成?!段男牡颀垺芳戎鲝垺罢魇ァ薄ⅰ白诮?jīng)”,又不廢“情采”、“麗辭”,宗旨正在于此。

         

        總之,其時士人,不論是否力主“勸戒”,情在于“麗辭”,則并無二致。于是士人紛紛欲以“文章”名世,文辭日盛,文體亦日增,《漢書·藝文志》中“詩賦”一略,擴而為“集部”,與經(jīng)、史、子分庭抗禮。故梁元帝蕭繹《金樓子》曰:“諸子興于戰(zhàn)國,文集盛于兩漢。至家家有制,人人有集。其美者足以敘情志,敦風俗;其弊者祇以煩簡牘,疲后生?!盵10]《四庫提要·集部·總敘》曰:“古人不以文章名,故秦以前書無稱屈原、宋玉工賦者。洎乎漢代,始有詞人。跡其著作,率有追錄。故武帝命所忠求相如遺書,魏文帝亦詔天下上孔融文章。至于六朝,始自編次;唐末又刊版印行。夫自編則多所愛惜,刊版則易于流傳。四部之書,別集最雜,玆其故歟。”

         

        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撰集《文選》,自道其遴選標準不是“立意”,而是“能文”:周、孔之書,“與日月俱懸,鬼神爭奧”,豈可“芟夷”、“剪截”?諸子之書,“蓋以立意為宗,不以能文為本”,故亦“略諸”。歷代忠臣義士、謀夫辯士的論議,“雖傳之簡牘,而事異篇章”,“亦所不取”。至于史書,不同于“篇翰”,亦不入選;而其中“贊論之綜緝辭采,序述之錯比文華,事出于沈思,義歸乎翰藻,故與夫篇什,雜而集之”。(〈文選序〉)中國傳統(tǒng)中“文學”的標準于是確立。所謂文學,即是“篇章”、“翰藻”,亦即后世所謂“辭章”。在此背景下,《金樓子》作者認為,古人之學只有儒與文,今人之學則擴而為四,即儒、學、筆、文:

         

        夫子門徒,轉(zhuǎn)相師受,通圣人之經(jīng)者,謂之儒。屈原、宋玉、枚乘、長卿之徒,止于辭賦,則謂之文。今之儒,博窮子史,但能識其事,不能通其理者,謂之學。至如不便為詩如閻纂,善為章奏如伯松,若此之流,汎謂之筆。吟詠風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而學者率多不便屬詞,守其章句,遲于通變,質(zhì)于心用……筆,退則非謂成篇,進則不云取義,神其巧惠,筆端而已。至如文者,維須綺縠紛披,宮征靡曼,脣吻遒會,情靈搖蕩。[11]

         

        文之所重,在麗辭,在聲律,在吟詠風謠,在流連哀思;而應(yīng)用文字,如章奏之類,則謂之筆。

         

        《文心雕龍·總術(shù)》曰:“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詩書;別目兩名,自近代耳。”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詮釋道:

         

        案彥和云:文筆“別目兩名自近代耳”;而其區(qū)敘眾體,亦從俗而分文筆,故自〈明詩〉以至〈諧隱〉,皆文之屬;自〈史傳〉以至〈書記〉,皆筆之屬?!w散言有別,通言則文可兼筆,筆亦可兼文……然彥和雖分文筆,而二者并重,未嘗以筆非文而遂屏棄之,故其書廣收眾體,而譏陸氏之未該(按:陸機有〈文賦〉之作)。[12]

         

        可見六朝時期,雖有文筆之分,而劉勰的看法是:二者固然有差異,但同屬于“沈思翰藻”之“文”,與經(jīng)、史、子殊科。

         

        中唐以后,韓愈、柳宗元發(fā)起古文運動,屏棄駢四儷六,主張散體單行。至北宋,歐(陽修)、蘇(洵及其二子軾、轍)、王(安石)、曾(鞏)諸大家崛起文壇。于是散體的古文駸駸取麗辭、聲律之駢體而代之,成為八百年間的主流,文、筆有別之說因之而息。古文家多有崇尚理學者(韓愈可謂宋代理學的先驅(qū)人物),清代桐城派古文家尤甚。乾嘉漢學家則因反宋學之故,連帶反桐城古文。嘉道年間的漢學領(lǐng)袖阮元于是提倡“文言”之說,以為〈文選序〉所謂沈思翰藻,亦即“奇偶相生”,且中多韻語者,本是“文”的正統(tǒng),而當時所謂古文,屬于經(jīng)、史、子,并非“沈思翰藻”之“文”。[13]

         

        因此之故,有關(guān)文學的畛域始有兩種不同之見。一派以阮元為首,重申文、筆有異之說,以為惟有“奇偶相生”者,方能稱為“文”。另一派則以章太炎為代表,其〈文學總略〉(收入《國故論衡》)開宗明義即說道:“文學者,以有文字著于竹帛,故謂之文;論其法式,謂之文學。凡文理、文字、文辭皆言文。言其采色發(fā)揚,謂之彣。以作樂有闋,施之筆札,謂之章……或謂文章當作彣彰,則異議自此起?!庇种赋?,所謂文,本因“書契記事”而起,“今欲改文章為彣彰者,惡夫沖淡之辭,而好華葉之語,違書契記事之本矣”??傊?,“命其形質(zhì)曰文,狀其華美曰彣,指其起止曰章,道其素絢曰彰。凡彣者必皆成文,凡成文者不皆彣。是故搉論文學,以文字為準,不以彣彰為準”。更申述曰:“或言學說文辭所由異者,學說以啓人思,文辭以增人感。此亦一往之見也。凡云文者,包絡(luò)一切著于竹帛者而為言,故有成句讀文,有不成句讀文。兼此二事,通謂之文。局就有句讀者,謂之文辭……不得言文辭,非不得言文也”。[14]簡言之,所謂文學,就是討論“文辭”法式之學。所謂文辭,則指剔除“不成句讀”之文,與文字之華美與否,增人情感與否,一概無關(guān)。

         

        近世西力東漸,論文學者亦“不取章說,而專用西說,以抒情感人有藝術(shù)者為主,詩歌、劇曲、小說為純文學,史傳、論文為雜文學”。[15]西人重小說,而西方意義上的小說,中國宋、元以后始盛。于是撰寫文學史者,論及元、明以后,重點必落在劇曲、小說,詩文似已無足輕重。而就中國文學之“史”而言,實情是否如此?編撰近代以后文學史者,此弊愈甚。凡可稱為文學家者,必多為小說、戲劇作者,若論散文,必是所謂文藝性者,始足當“文學”之目。時代愈后,例外愈少。以此標準,若司馬遷、韓愈生于今日,絕對當不了文學家。反觀西方,似乎尚不至于如此之偏狹。吉朋(Edward Gibbon)的《羅馬帝國衰亡史》(The 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一向被視英語文學名著。1953年,邱吉爾以其六卷《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回憶錄》(The Second World War)獲諾貝爾文學獎。此二書乃中國傳統(tǒng)中所謂史傳,絕非今人心目中的文藝作品。1950年,羅素(Bertrand Russell)得諾貝爾文學獎,則是因其在各種哲學與社會政治著作中大力提倡人文理想與思想自由。此前德國哲學家倭鏗(Rudolf Eucken)及法國哲學家柏格森(Henri Bergson),分別在1908及1927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此二人亦從未撰寫任何所謂純文學作品。在今日中國掌握文學話語權(quán)者看來,凡此諸人,豈能算是文學家。近世中國知識界的食洋不化,一至于此。

         

        即便是深植于中國傳統(tǒng)中的學者,或亦不知不覺間受進口的西說影響,以為文學當以情感為宗,錢基博即為一例。其《國文研究法》將“文”分為廣狹二義。廣義為“述作之總稱”,“凡可寫錄,著為文字,皆此類也”。(按:此廣義亦即前述太炎所謂文辭。)狹義則“非可漫喻,惟當宗主情感,以娛志為歸,而其行文尤貴奇偶相生,音韻相和……是故梁昭明太子撰〈文選序〉,以為經(jīng)也子也史也,非可專名之為文。專名為文,必其綜緝辭采,錯比文華,事出于沈思,義歸乎翰藻而后可也。準此以譚,則所謂文者,其范疇屬于情感,不屬于事實,其主旨在導(dǎo)人之意旨使高尚,非欲以之濬發(fā)智慮”,是謂“述作之殊稱”。[16]按:此一“文學”觀,顯然是文筆說及來自泰西的情感說之合流。

         

        劉咸炘則以為,“文之本義實指文字,所以代言,以意為內(nèi)實而以符號為外形”,因此“凡著于竹帛者皆謂之文”。內(nèi)實不外“事(物在內(nèi))、理、情”。外形則分五段:“一曰字,二曰集字成句(字羣在內(nèi)),三曰集句成節(jié)(句羣在內(nèi),俗所謂一筆),四曰集節(jié)成章(亦曰段),五曰集章成篇?!睂⑼庑螜M剖,則可分為三件:一是“體性”,“即所謂客觀之文體”,由內(nèi)實而定。如史部之傳或記,子部之論或辨,集部之詩或賦。某一體“用之既久,內(nèi)實往往擴張,遂有變體,如詩本主言情,而亦有用以敘事論理者。雖變甚而失本性,為論者所斥,然茍未全失本性,且能自成一妙,則亦當容許”。二是“篇中之規(guī)式”,如詩之五七言以字數(shù)分,文之駢散以句列分。韻文之韻律、詞曲之譜調(diào)等,“一切形式成為規(guī)律”。一個文體中還有“小別”,如詩之歌行、絕句。三是“格調(diào)”,“即所謂主觀之文體”,如書家之書勢,樂家之樂調(diào)??煞譃樗捻棧骸耙粸榇巍?,依內(nèi)實而定,如敘事有先后,抒情有淺深?!岸槁暋?,有高下疏密之不同。“三為色”,有濃淡之異?!八臑閯荨保屑残扉L短,“此皆在章節(jié)間”。學文之目的,在于求工。所謂工,就是“工于形式”。結(jié)論是:“惟具體性、規(guī)式、格調(diào)者為文,其僅有體性而無規(guī)式、格調(diào)者止為廣義之文,惟講究體性、規(guī)式、格調(diào)者為文學,其僅講字之性質(zhì)與字句之關(guān)系者止為廣義之文學?!盵17]總之,某一作品是否算作文學,端在于是否符合上述條件,與內(nèi)容、體裁等無關(guān)。

         

        呂思勉對“文學”之義界,有更為直截了當?shù)慕忉專核^文學,就是“一種美的制作品”;“心有美感,以言語為形式而表現(xiàn)之”,便是“文學美感”,乃人所共有。[18]通俗地說,“文章是變相的說話,文章做得好,就是話說得好,天下有哪一種說話,能完全和實用離開的?又有哪一種話,完全不須說得好的?所以把應(yīng)用文和美術(shù)文分開,根本是沒有懂得文學。所以無論何種文學,茍其是好的,一定是有美的性質(zhì),其美的程度的高下,即以所含美的成分的多少為衡,絕不與其文字的內(nèi)容相涉”。[19]按:此處“美術(shù)文”,就是今日所謂文藝性作品。一言以蔽之,“文學,即舊日所謂辭章之學”。[20]決定作品的文學價值,最重要的條件就是“神氣”。所謂神氣,猶如人說話,“會說話的人,固然字句都有斟酌,次序亦排列得極好,然決非單是如此,話就可以算是說得好的,我們要學,必須體會其于此之外,更包括著姿勢、聲調(diào)、心理狀態(tài)等種種條件的一個總相,此即所謂神氣。說話到神氣能好時,其余的條件,自燃無有不好”。[21]中國傳統(tǒng)中“文學”觀的要義,在此是揭示無余了。

         

        【注釋】

         

        [1]何晏、皇侃:《論語集解義疏》(臺北:世界書局,1990年,影印鮑廷博《知不足齋叢書》本),頁107-108(卷六)。

         

        [2]同上,頁57-58(卷三)。

         

        [3]陳夢雷《周易淺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影印《四庫全書》本,潘雨廷斷句),卷五,頁五二,五三。

         

        [4]《文心·原道》云:“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踰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p>

         

        [5]《呂思勉讀史札記(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中冊,頁754。

         

        [6]呂思勉《經(jīng)子解題》9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年,頁17。

         

        [7]引自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民國十九年影印光緒刻本),《全晉文》卷七十七,頁八上。

         

        [8]同上。

         

        [9]引自《全上古三代秦漢六朝文》,《全梁文》卷五十三,頁十六上。

         

        [10]《金樓子》(《知不足齋叢書》本),卷上,〈立言上〉,頁十三上。

         

        [11]同上,〈立言下〉,頁二十八下——二十九上。

         

        [12]黃侃:《文心雕龍札記》(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頁266-267。

         

        [13]〈與友人論古文書〉,《揅經(jīng)室三集》,卷二,頁六。

         

        [14]〈文學論略〉,《國故論衡疏證》,龐俊、郭誠永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頁340-341,343-344,361。

         

        [15]劉咸炘《文學述林》卷一〈文學正名〉(黃曙輝編校:《劉咸炘學術(shù)論集·文學講義編》(桂林:廣西師i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頁3。

         

        [16]錢基博:《國文研究法》,收入顧倬編:《戊午暑期國文講義匯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頁6-7。

         

        [17]《文學述林》,頁4-7。

         

        [18]〈新舊文學之研究〉,《呂思勉論學叢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頁480。

         

        [19]〈論基本國文〉,上書,頁553。

         

        [20]〈論文史〉,上書,頁608。

         

        [21]〈論大學國文系散文教學之法〉,上書,頁624。


        責任編輯:姚遠